布木布泰含笑听着,脑子里却想到了近期听过的一些事。
说是大金国汗十分崇尚汉学,不但把他当贝勒时成立的文馆纳入朝堂,而且颁布一系列的法令,不准许任何人再歧视汉人,汉奴享有等同女真人、蒙古人包衣的待遇,极大地提高了汉人的地位。
究竟这些宽待汉人的政策能给大金国带来什么样的好处,她现在还不知道,不过显而易见的是,姐姐在穿衣打扮上的品味爱好影响了整个大金国上下,那街头出现的各种好看的服饰,就是明证。
没一会儿,苏茉尔也看出了门道,惊异的道:“咦?格格这、这大金国的服饰,是有等级地位区别的吧?什么人是百姓、什么人是奴才,还有什么人是主子,什么人是朝臣,似乎,一眼就能辨认呢”
布木布泰原本矜持地端坐车内,听得她这番话,也好奇起来,连忙掀开一角窗帘向外张望。
果然,过往的行人穿戴相比过去有了不少差异,隐隐的呈现出一种秩序来,三五成群各自相随的不同组合,服饰总是较为接近。也有那主仆同行的,更是叫人一眼就能辨别出谁主谁仆来。
“真有意思”布木布泰不觉笑了一下。
“格格脑袋看他们的脑袋”苏茉尔又发现了一样不同。
布木布泰也已发现,过去的盛京街头,男人清一色的光瓢头,现在却出现了许多不剃头的男人,虽然还是有辫子,但瞧着似乎要顺眼些,而且谁是汉人谁是女真人也不易区分了。
姐夫这是要弱化女真人、蒙古人和汉人之间的区别么?
先把过去倍受压迫鄙视的汉人提到一个跟女真人更为平等的地位,再用同发式、同服饰的办法,让他们对大金国更加生出归宿感、认同感……这手法,似乎和历史上的秦始皇有得比呢正当布木布泰若有所思地忖度着这些细微变化会给大金国带来些什么利弊的时候,苏茉尔忽然高兴的喊了起来:“格格格格您快看哪看前面您看看谁来了”
布木布泰本是望向道旁,听到这话向行进的正前方一望,一抹惊喜的神色顿即掠过面庞,刹那染红了她的双颊。
只见行进队列的正前方,一队浑身白色袍甲的金兵正迎了过来,为首一人骑着高头大马,浑身都裹在甲胄里,只露出一张布满期盼的俊脸,神色着急的望了过来,却不是十四贝勒多尔衮是谁“大玉儿——”多尔衮忽然看到了布木布泰,唇边立即绽出欢喜的笑容,情不自禁的呼喊着,策马朝她的车驾奔了过来。
“多尔衮?”布木布泰轻声唤了一句,抬头凝望着窗外高坐于马背上的那个男人,恍惚间竟生出错觉,仿佛看到了当年的四贝勒,但还要年轻十几岁,且不再是满眼陌生,而是饱含深情地出现在她面前。
“大玉儿你可算到了”多尔衮控着马匹亦步亦趋紧跟在车子旁,欣喜的对她说话,眼里洋溢着说不出的热切光华。
布木布泰回过神来,甩了他一个大白眼:“什么大玉儿光天化日众目睽睽的,你瞎叫给谁听呢”说完便缩回头去,拉紧了窗帘。
多尔衮也不恼,咧嘴一笑,策马又回到了前头。
苏茉尔把这一幕全都瞧在眼里,推了布木布泰一把笑道:“格格十四爷穿白袍的样子可真好看以前的四爷可好看多了唉也不知是哪家的女子这般福气,竟然叫他牵肠挂肚的,人都熬瘦了”
“他瘦了么?我怎么不觉得”布木布泰哼了一声,脑海中却不觉想起了姐姐对她说过的一番话:如果说四贝勒是正午的太阳,那十四贝勒就是朝阳,是即将升往中天的太阳车子很快就到了汗宫门前,多尔衮亲自将布木布泰一路送到了关雎宫前,一抬头,就看到身着旗袍的大妃早已站在那儿。
“额格其……”布木布泰见她亲自来迎,也有些感动,忙上前依着礼节弯腰拜见,说的却是女真话:“布木布泰恭请大妃金安”
“快快免礼自家姐妹,不用客气”苏浅兰忙亲切的将她身子扶正,又对多尔衮点头致谢:“十四弟辛苦了”
“这是多尔衮应当做的”多尔衮嘴里回答苏浅兰,目光却始终胶着在布木布泰身上。忽然听到她说女真话,他的心里好不受用。
苏浅兰惊异的望了布木布泰一眼,也没多问,只是告诉多尔衮先去忙别的事情,晚上再来汗宫吃酒宴,便带着布木布泰和苏茉尔径去了早先就腾出来预备安置她们的殿阁,正好在哲哲的宫殿旁边。
多尔衮凝望着布木布泰不舍而去,布木布泰的注意力却在那关雎宫的匾额上,没怎么留意他的神情。
关雎,关雎……布木布泰脑海中划过那篇诗句,心中忽有所悟,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只怕当年的四贝勒,早已是对她姐姐有了心思
绿野篇 第二百六十一章 闲话家常
“阿沃怎么样?身子还好吗?”苏浅兰一面走,一面向布木布泰询问科尔沁首领莽古思的近况。
原本皇太极主要邀请的是她母亲纥颜氏,可是使者去的时候,正好莽古思病倒,塞桑接手族务,纥颜氏又要照拂他,又要侍候老人,连塞桑的小妾也怀了八个多月的身孕,临盆在即,样样需要她操心筹划,实在腾不开身来,只好回信向皇太极委婉说明情况,没法到盛京来。
那个年代出行不易,苏浅兰自然不会勉强纥颜氏长途跋涉,奔波两地就为了来探望自己,于是同意了她的请求。
但皇太极本来的目的却是要调布木布泰过来塞给多尔衮,免得他老是有意无意的盯着苏浅兰的眼睛瞧,又改了手谕,让使者单把布木布泰接过来,这一来二去的,结果就拖到了年底,布木布泰才从科尔沁千里迢迢的赶到了盛京来。
上次信使回报,莽古思的病情又有所加重,苏浅兰见了布木布泰,自然要先问这位族长祖父的病况。
“阿沃还好已经大有起色了,应该很快就会痊愈的。”布木布泰低头回答,面对已经成为大金国大妃的姐姐,不由她不尊敬。
苏浅兰觉出了她态度上的细微变化,颇感无奈,她自认为自己并没有变化,可管不住别人心态上的不同,尤其是对权力地位极具敏感性的人——比如布木布泰,就会格外注意礼节。
“你一路车马,想必十分疲累,现在离晚宴时间还早,不妨先歇一会儿如果腹中饥饿,尽可以吩咐内侍把你想吃的东西送来”苏浅兰把布木布泰送进她临时居住的宫殿,热情招呼。
“是布木布泰明白”布木布泰乖顺的点头道谢,转又抬头望住了苏浅兰:“额格其我可不可以先去探望姑姑?”
哲哲么?苏浅兰微笑同意,让阿娜日带布木布泰过去。自己却没有参合进去,而是返回了关雎宫处理自己的事。
虽然哲哲的身边都是她的耳目,每天都有人向她禀报哲哲的情况,是安或不安,病情有无变化,药材等各项用物消耗之后有无及时补充等等,实际上,她却几乎没有去看过哲哲。
这个已经被人遗忘的侧福晋,现在的侧妃,简直就是汗宫里人人讳言的透明人,不但下人们以侍候她为苦差,连苏浅兰也不愿意去面对着她,不但是对自己占了原来历史上属于她的大妃位置心怀疚意,也带着不知如何跟智障人士交流、甚至害怕和她交流的情绪在内。
现在有布木布泰在,她又愿意去探望关心哲哲,苏浅兰心中还是有些欣喜的,原本哲哲病后就一直是布木布泰在照顾着,她们两姑侄之间没有同丈夫的尴尬,反而有长时间的相处之谊,让布木布泰出面替她照拂哲哲,再合适不过。
当天晚上,苏浅兰就在关雎宫里摆了个洗尘宴,与座的除了皇太极,就多一个多尔衮,没有邀请其他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