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惊得合不拢嘴巴,“云暖真的是你。”
楚云暖微笑着点头,“是我。”
“云暖,你不该来的,你不知皇室——”
他们正要说下去,却看到了站在楚云暖身后的赵毓璟,宋玮道,“瑞亲王也来了。”
赵毓璟行了一个弟子礼,“师叔,我是来看先生的。”
宋玮看着赵毓璟,自从他离开圣贤书院后,似乎是为了避嫌一般,这么多年来也不曾踏进书院一步,也不曾提过半句。二弟说赵毓璟忘恩负义,可这时候望着赵毓璟恭敬的姿态,他终于跟二弟说,赵毓璟从来没有忘过父亲传道受业之恩,只是他身处皇室,不得不在明面上与圣贤书院划清界限。
“师叔,宋家之事你别着急,交给我来处理就好。我带了辛毅来,还是他先看看先生病情如何吧。”
几人大喜过望,连忙点头,楚家擅医,能得到辛毅救治,父亲的病恐怕是有三分希望的。
房屋里,宋老先生面色不好,青中带白,几日水米不进,让他身体日渐消瘦,颧骨高高突起,再也不见当年刚直、坦然的模样。辛毅连忙上前诊脉,一盏茶后,他在宋家众人期望的目光中缓缓摇头,“毒入肺腑,回天乏术。”
八个字叫几人悲痛不已,宋家人各个垂泪不止。楚云暖却是握紧拳头,没有说话,这时候,昏迷许久的宋老先生却缓缓睁开眼睛,多日被毒素所累,宋老先生双眼浑浊,根本就看不清人像,然而这时他好似是感觉到什么一般,双手费力地往前伸着,“是阿暖来了吗?”
他的声音沙哑无比,双手更是干枯的像腐朽的树皮,楚云暖上前,跪坐到宋先生床边,握住宋先生的双手,只觉得他一双手宽厚而又温暖,眼中含泪,“是,先生,是阿暖回来了。”
宋老先生面上浮现一抹极浅的笑容,他颤抖着手回握住楚云暖的手,“真的是阿暖,我这把老骨头还能见你真好。”
“先生……”
宋老先生轻轻挥手,让宋玮他们几人退下,“你们都下去,我有事要对阿暖和毓璟说。”
宋伟点头,几人鱼贯而出,将门合上。
楚云暖望着先生说道,“先生你别担心,宋家我在呢。”
宋老先生却是将头一摇,“不用。宋家如何自有宋家的命运,你这些年在南堂做的事,就足够让人担心了,宋家你不必管。你现在呀,掌握了整个南堂,已经让陛下不满了,你若是在助宋家,那等于要你的秘密。”宋老先生边说,边拍着楚云暖的手,“你不必为宋家搭上性命。”
多年过去了,先生的双手还是那么宽厚,他还是那么的关心她,楚云暖微低了头,晶莹的泪水从眼角滑落,滴在手背上,“先生,我四岁来叶良求学,整整六年。阿暖少时虽顽劣,却不敢忘先生谆谆教诲,叶良城六年,除了毓璟哥哥,也只有二师兄愿意带我一起玩耍。是二师兄教会阿暖如何做画,三师兄教会阿暖骑马……对于我来说,宋家人也是我的家人,先生,阿暖自小没有父亲,您就像我的父亲一般,您和母亲同样重要。我绝不会让宋家人死!”
楚云暖语无伦次的说着,她一把擦干眼泪,郑重道,“先生你放心,我已经向陛下送了奏折,圣贤书院半年后,就会迁往天京,更名为太学。从此以后,宋家也不必为着名利所累,只要没有了名利,宋家不过文人,手无缚鸡之力,再也没有人会对你们如何。”
“阿暖,你做的好!没了圣贤书院好啊……”
楚云暖看着宋老先生面上明显的酡红,身体一僵,先生这是回光返照啊,她顿时泣不成声,“先生,我对不起您。当日宋昉明着告诉我,你身体不好,可我还是放任宋茜雪对你继续下手,我要救宋家众人,可有您在宋家一天,宋家可以创造千千万万个圣贤书院,陛下,陛下绝不会……先生,阿暖对不起您!”
剩下的话楚云暖没有继续说完,宋老先生心中却似明镜一样,他说:“不,你没有错,我活了大半辈子,什么都看明白了,能用我这条命,换宋家子孙的将来,很值,你不必介怀。”
楚云暖却依旧哭的不能自已,赵毓璟扶着她,轻轻擦去她面上的泪水,无声的安慰着。
此时,他心中也是波澜万千,他看着楚云暖泪流满面,想起当日在九原府,他曾说阿暖心软的话来,现在想来,她当时那个反应的确是有些奇怪。
原来宋老先生病重,跟她的关系匪浅。
赵毓璟顿时说不出话来,宋老先生于他而言确实是授业恩师,可他也不能否认,楚云暖这件事做的是对。他太了解父皇了,虽然圣贤书院落入他手中,可他还是担心宋家,尤其是宋家门楣的老先生,如果他不死,宋家必定绝后,父皇绝不可能放过宋家人。
宋老先生的劝慰没有让楚云暖宽心,反而更让她泣不成声,纵然她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可这样阴损主意救了宋家满门,她却是没有脸面对宋老先生,“先生,阿暖对不起您。”
“没有,阿暖你做的很好。”他说着,将另一只手向赵毓璟伸过去,“毓璟,你过来。”
赵毓璟握住宋老先生的手,跟在楚云暖一起跪坐在他床边,轻声道,“先生。”
宋老先生吃力的将两人双手叠在一起,依稀可见他手背贲胀的青筋,赵毓璟从善如流,托着先生的手过去。老先生声音沧缓:“阿暖从小就霸道,南堂没有谁敢惹她,当年圣贤书院上下谁不叫她一声小姑奶奶。”
那一段青葱岁月叫人怀念,遥记得昔年她盛装妍丽,策马街头,嚣张跋扈,肆意快活,不知愁滋味。
“只有你能治得住她,小时候我就知道,你们日后肯定能在一起。”宋老先生,一字一顿,气喘吁吁,“毓璟呀,阿暖这孩子太倔强,你日后劝着她一些,多包容她一些,只要你们能好好的,我也就能放心了。”
赵毓璟轻轻握住楚云暖暖的手,又将另一只手按到了宋老先生的手背上,他张张嘴,居然什么也说不出来,因为他知道宋老先生时日不多了。
宋老先生仿佛是有感应一般,“行了,你们俩谁都不用伤心,你们都出去吧,把宋玮给我叫进来。”
两人点头,携手出去,门外,楚云暖道:“师叔,先生让你进去。”楚云暖声音里鼻音很浓,再加上她眼眶通红,宋晗就知道她哭过了,他不由自主的上前一步,“云暖,是不是祖父?”楚云暖面上更落寞伤心了,宋晗瞬间明白什么,他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云暖,你别伤心,我们像小时候一样,把书院里夫子的琴都给烧了,祖父他一定回来责罚我们的。”
顿时,顿时楚云暖又哭又笑,显然想到了那一段无忧无虑的时光,自从她十岁离开叶良城后,似乎再也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当初他和宋晗,最怕的就是先生的戒尺,现在最想念的,却同样那把戒尺。
宋晗看着楚云暖,伸手将一幅画递给了她,目光沉重又复杂,却带着三分眷恋,“云暖,宋家的事你管不了,你不要去管。今日我们就当你没有来过,你快些离开吧。”
楚云暖看着画卷,面上有不解之色,宋晗却笑着道,“春日夜宴图,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