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你他妈的。」粗劣的话传入耳朵,那声音是叔叔,他把苗头指向反鐘。
「呜…哇…不要、不要骂他。」原本稍稍平復的情绪,却因为叔叔的失控,我的泪水又是一阵暴雨,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我的情绪一直游走在边缘,因为我真的真的不知道,接下来会怎样。
大伯听见我的呼救,连忙制止激动的叔叔。
他的表情很痛苦,噢!他一定很难堪,天啊,我多想替他扛下来,替他挨骂。我痛恨我的家人,为什么用那些字污辱他,为什么?
「小小年纪翘什么家,因为你,搞得我们晚上还得这么忙。」星期天的凌晨,值班的警察为了我和反鐘的事情,一夜未闔眼。
「警察先生,不好意思,还得这样麻烦你们,辛苦了。」妈不久也北上,赶到了板桥,听见警察这番话,连忙打圆场。
我却觉得厌恶,在心里咒骂:「銬!嫌忙当什么屁警察?领什么国家薪水?回家吃自己啦!我有叫你来抓我吗?自己间间没事做,倒把气出到我头上来了。」
休息室的桌上,除了妈买来让我果腹的麵包外,其馀全是沾满泪水的面纸。妈从进来警局开始,先是跟警察们道谢后一直陪在我身边,怕我着凉换了套衣服,不出一句责备。
她悉心的帮我脱去外衣,换上牛奶丝与较保暖的背心,着毛呢长裤时,我一直手搭在她肩上。妈,谢谢你,对不起。从爸妈离婚以来,这好像是我第一次见到妈妈,虽然偶尔跟他抱怨爸爸,可是监护权在爸这里,她没办法接我过去住。
走去厕所途中,我瞄了反鐘一眼。
还是低着头,不说话,反鐘爸有没有在,我忘了。他的眼神很无助,难以言喻的憔悴,接下来还要陆陆续续见到我的家人,面对未知的司法程序。从厕所换好衣服出来,他消失了,从警官口中得知,他去了地检署。去干麻?那是什么地方。
从头到尾,我没有和任何人讲话超过六个字,只有嗯,喔,敷衍带过。之前在休息室,至少我晓得他和我一样在警局,即使隔着一道冰冷的墙,我们呼吸一样的空气,我仍能呼吸到他的气息,但现在他却离开,内心那股焦躁不安,再度涌上心头。
我哭、我求,求妈妈。
「不要告他好不好。」
「不要告他好不好。」
「不要告他好不好。」
「不要告他好不好。」
「不要告他好不好。」
「不要告他好不好。」
「不要告他好不好。」
「不要告他好不好。」
「不要告他好不好。」
「不要告他好不好。」
这句话,反覆说了几十遍。我不停的哭,哭到无法自主的抽蓄,身体都在抖,鼻子也发出急促的呼吸声,我用力的吸鼻子,用力的擤鼻涕,嘴巴疯狂的喃喃:「不要告他好不好。」不要告他你们想怎样我都答应你们!求求你们,不要告他。
可是妈没有办法做主。我问警员,问大伯,问叔叔,但他们的表情却让我好失望、好失望。
「一切只能等你爸爸来才能做决定。」警员接下去说,「毕竟,你爸有你的监护权,他才有权利决定这一切。」
「爸爸一定会骂我,回家一定会打我,他一定不会放过反鐘。」犯了错要受罚,考试分数考低了,就被批到一无是处,今天出了这么大一个包,我实在不敢想像。
大伯要我别哭,他说爸爸不会这么狠心。唉,谁知道?在家被骂到哭还不能作声,可是我没办法控制,停不下来阿。
我吸吸鼻子,奋力一甩甩开满是泪水的脸庞,因为我知道,要先顾好自己,我才有能力帮他。不气馁的继续和妈妈说:「妈,你叫爸别告他,好不好、好不好。」虽然在心底喊话要自己振作,回到这敏感的话题,鼻子又红了。
我向警官要了纸笔,趴在桌子上开始写信,自我对话着,同时也替反鐘加油打气。从前,你将我的伤心难过一肩扛下,现在,换我保护你。
看见台北的第一个日出,是在警局,这时反鐘也回到警局,和我一起看见了这阳光。没有世界末日,岌岌可危的是我们的未来。
「天灰灰,会不会,让我忘了你是谁,夜越黑,梦违背,难追难回味,我的世界,将被摧毁,就算事与愿违。」
世界摧毁了吗?还没。假使世界被摧毁了,那就回到有反鐘守护的城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