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榻上的老男人呛得连连咳嗽了几声,差点把好不容易吊着的几缕游魂给呛没。
“那个臭小子,他不是娶了未雪吗?!”
“可他喜欢的是我。”镜月未央一脸得瑟外加欠扁,坐到床边扶起皇帝帮他轻轻拍着背缓口气。
“好啊你,连父皇也给骗过去了……”皇帝不由斥骂了一句,眉眼却是笑着的。他就知道当初那个婚约有蹊跷,明明一开始北漠太子向他要的是三公主,后来被人搅来搅去不知怎的就变成了四公主,但是自从镜月未雪嫁过去之后也没听说出了岔子,他才没有继续深究。镜月未雪那丫头,也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只是心眼儿太小了,不够大气,鸡毛蒜皮的事也能计较半天,当初不是他偏心,也不是没有考虑过,只是这样的性子他实在喜欢不起来。
镜月未央闻言却是叹了一口气:“这是母后的主意。”
听到这话,皇帝的脸色也慢慢严肃了起来,拉过镜月未央的手轻轻拍了拍:“好孩子,为难你了……”
“没事儿,”镜月未央抬起另一只手摆了摆,把沉闷的气氛挥了开,抬着下巴笑得满脸璀璨,连眼睛都是亮晶晶的,“儿臣会让自己过得开心的!”
看着镜月未央轻快的笑颜,皇帝不想打击她,但还是开口提醒了一句:“九五之尊其实并不像外人说的那么好,在这个位置上会遇到很多无可奈何的事,你要学会放手才是。”
“可父皇放手了这么多回,到头来又得到了什么呢……”镜月未央抬起头看向皇帝,对上那双还未老迈就已沧桑的眼睛,在里面看到了一个执拗而倔强的自己,“这一点儿臣不敢苟同,一旦是儿臣下决心想要得到的东西,就永远都不会放弃!”
被镜月未央坚决的双眸震了一道,皇帝先是一惊,继而薄怒,最后所有的情绪都化成怜爱。
“或许,朕的央儿……是不一样的。”
这之后连着几夜,镜月未央都没有回过公主府,昨夜下决心把府内事务交给彦音打理,其实也是一时冲动,或者可以说是——
她逼自己迈出那一步。
在被安柏辰伤得体无完肤之后,她想要一步一步,把那颗破碎的心脏捡起来,然后……拼凑回去。
因为行尸走肉的生活,从来都不是她想要的!
“你来了。”
残旧破败的府邸中,大门上拴着的锁链已经上了锈,杂草丛生的花园里有野猫在乱窜,鸟雀筑巢在昔日精巧华美的屋檐下,孤月之下,整个园子看起来荒芜一片,犹如鬼屋一般叫人心生寒意。
然而这一切看在彦音眼里,却是那样的熟悉,温暖得让人眷恋。
已经五年了,自从那次抄家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他曾发过毒誓,若不能报仇雪恨,就绝不踏入此地半步,可眼下,他却……
似乎违背了当初的誓言呢。
“殿下。”走到亭子里站着的男人身边,彦音微微俯身,行了一个礼。
“知道本殿为什么要把你叫来这里么?”男人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无温而冷漠,却有种令人难以承受的迫力。
“请殿下明示。”
“呵,彦音啊彦音……”镜月闵彻轻轻叹了一声,似乎有些失望,“你忘了当年彦府三百多人是怎么死的吗?”
“彦音不敢忘。”
“不敢忘?”镜月闵彻哂然一笑,“那你怎么突然间跟三公主好得如胶似漆了?听说……三公主还把公主府的大权交给了你?”
“三公主为彦音报了血海深仇,彦音自然要报答她。”
“哈哈!”听到这话,镜月闵彻突然间就仰头大笑了两声,只是他的笑声里面却没有任何欢愉,反而阴冷沉然逼得人透不过气,仿佛压了一座大山在头顶。
彦音不由皱眉:“殿下这是何意?”
“三妹到底跟你说了什么,你竟然这样相信她?她帮你报了血海深仇?笑话!真是天大的笑话!”镜月闵彻冷哼着朝前走了两步,继而一甩袖骤然转过身来,目光笔直刺向彦音,在漆黑的夜里宛如利箭一般,“你知不知道,当初究竟是谁加害于彦将军?”
“不是……”被他这么盯着,彦音微微有了些迟疑,“鬼宫的人劫持了军饷吗?”
“鬼宫?她是这么跟你说的?呵——”镜月闵彻敛眉轻笑了一身,口吻中满是讽刺,“你太天真了!”
闻言,彦音有些不悦,上前追问他:“不然又是谁?鬼宫劫持军饷一事,是鬼宫之人亲口承认的……”
“不错!”不等彦音说完,镜月闵彻沉然打断了他,“军饷是鬼宫劫走不假,但是丢失军饷一事,也不过是彦将军失职,按律当斩——然而彦将军战功赫赫,功过相抵罪不至死,更不可能株连九族满门抄斩。彦府灭门的真正原因并非丢失军饷,而是通敌卖国!”
“这……”彦音微微一震,但还是不肯死心,“难道不是鬼宫为了逃脱罪责所施用的障眼法吗?”
“当然不是,”镜月闵彻冷冷一笑,“你莫要再自欺欺人了,鬼宫是什么样的地方你会不知道?再者,就算鬼宫试图掩盖罪责,最多就是毁尸灭迹,又怎么可能牵扯到朝政上来?”
听镜月闵彻一路说来,彦音的脸色愈渐难看,沉默了好一阵子,才艰难的从齿缝中挤出了几个字:“那么,真正的罪魁祸首……是谁?”
“你说呢?”镜月闵彻逼至彦音跟前,口吻幽寒而冷薄。
他的肩膀要比彦音高出一截,骨架也要比他大上几分,这么笔挺俯压过来,几乎让人无法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