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颂玲正组织人力为初获自由的囚徒们发放棉衣、棉被。天黑之时,已经有近5000人被拯救出来,他们很多是当年人类军队的家属,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夸父农场内外一片嘈杂,哭声和笑声连绵不绝。我看到父亲母亲找到了孩子,我也见到了一家三口的久别重逢,我还见到分隔多年的老夫老妻在黑色雪地上相拥而泣……
只此一艘夸父农场,就可见这么多家庭的悲喜!更何况是我们这个满目疮痍的世界。对比那些已经在战争中死去的人,能活下来,就已经十分幸运了。
令我感触至深的,则是那群两鬓斑白的战士的久别重逢,他们大多都被囚禁了20多年,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全都在狱中度过。
他们纵情哭泣,他们放声大笑,还有人情不自禁地抱着几个兄弟在地上打起滚儿来。
这些人中,大概有一些是父亲当年的袍泽兄弟吧。
程雪和十几名解放者小队战士为曾经有过军旅经历的男性登记,并给他们分配武器,划定队伍。随着一堆堆篝火在夸父农场的避风处燃起,已经有500多人拿起了枪,举起了酒,喊起了战斗和反抗的口号。
我身上的伤口未能愈合,张颂玲不让我与他们一起庆祝,其实只是担心这些老兵灌我酒罢了。不过,这依然阻挡不住老兵们跑向我,向我致敬。
随即,我从人群中看到了那个方脸的中年男人。
他一瘸一拐地朝我走来,在我面前停下,话还没说出口,泪就流了出来。“你可真像程司令呀!”他右手夹着香烟颤抖着,左手拎着烧酒,“太像了!”
他一把扔掉香烟和酒瓶,空出来的双手扶住我的肩膀,双肩激动地耸动着,仰头凝视着我,就像是在看自己的孩子,我却不知道用什么话来回应他。他既然和父亲认识,必定是我的长辈,那我应该叫叔叔,还是伯父呢?
正乱想着,他忽然立定站直,右手齐眉,向我行了一个军礼:“空军第四大队206团3营营长郭安向程复船长报到!”
我赶紧回以军礼。
这时候,又有几个四五十岁的老兵小跑过来,摇摇晃晃,趔趔趄趄,却全是来报到的。
“206团7营孙树才报到!”
“空军第七大队13团柳谦鹤报到!”
“陆军207机械师詹姆斯·库克向英雄之子,程复船长报到!”
“北海道号驱逐舰大副牧野三郎向程成司令之子,我们的解放者,程复船长报到!”
……
越来越多的人跑来,我渐渐就被他们围在了核心。我向他们一一回以军礼,泪腺终于在他们的热烈凝视下崩溃。我不知道他们是在看我,还是在看父亲……
或者,在他们眼中,父亲和我早就融为了一体了。
“我是你们的孩子!也是你们的战友!”我的声音颤抖着,泪眼婆娑。
郭安捡起地上的酒瓶,猛灌了一口烧酒,朗声向众人道:“兄弟们,今日一会,让我想起咱们在白令海峡那一战,阿拉斯加的白雪,我们英勇的战士,还有敌人坠落的残骸以及被我们俘虏的战机,那场伟大的胜利,我至今历历在目!兄弟们,你们可还记得,我们胜利的那天,是什么日子?”
越来越多的人涌了过来,大多数都是东方面孔,他们齐声道:“除夕!”
郭安道:“是啊,除夕!一个中国人都会回家团圆的日子,可我们,却只能戍守北极,抵御着狗Ai的反击!当年程成司令,就是站在我们的核心,一口干尽了我递过去的烧酒,向我们说……说什么来着?”
“不复山河,誓不还家!”
“是啊,老兄弟们,我们第四飞行大队的规矩是,成军必饮酒。程成司令说,酒量不好,不配打仗!”他嘿嘿一笑,将酒瓶子递给我,“今日,是我们东北亚防区三军团聚之日,虽然防区不再,昔人作古,但只要我们战魂不灭,就算只剩两个人,都是一支队伍,是不是啊兄弟们!”
“是!”
“好,今日我郭安,便提议,第四飞行大队今日重新成立,我推程复船长,做我们的领袖,带我们收复山河,你们有异议吗?”
“没有!”
郭安笑着晃动手中的酒瓶,朝我哈哈大笑。我被他的豪情感染,接过酒瓶,却听张颂玲在身后轻声道:“成哥,你的伤……”
我朝她摇了摇头,举起酒瓶,一口气将烧酒全都灌进了肚子里,然后将酒瓶摔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