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却依旧能说话的镇南王世子夫人冷冷地笑 “皇上不是说西北战事吃紧,国库空虚吗?他陈子祥年年革新,年年有新政,怎么就弄得个国库空虚了?现在竟然还要我们这些人帮着擦屁股,天下哪有这样好的事?”
陈子祥,是陈阁老的名字。
唐夫人没有做声,却目光闪烁。
镇南王世子夫人眼角飞快地睃了唐夫人一眼,笑着身告辞: “我得了夫人的准信,也能回去给我们侯爷交差了。就先回去了。等哪天夫人请闲下来了,再到我那里去坐坐。说起来,我们两家也是姻亲。”
十一娘笑着应是,亲自送镇南王世子夫人到了门口。
回来的时候,唐夫人也起身告辞:“我们侯爷的意思,趁着哪天宣同府那边有捷报的时候上书,皇上心里一高兴,也容易些。”又道,“我还要去周夫人那里坐坐。”
“应该去去,应该去去。”十一娘送她出门,“夫人的话,我也会转告侯爷的。”
唐夫人含颔走了。
姜氏扶十一娘到内室坐下,犹豫道:“母亲,正如王夫人所说,朝廷这些年常有新政出来,先帝在时就不止一次,国富民强,全因有陈阁老。现在皇上说国库空虚,说不定是个借口呢?既然皇上铁了心……这样上书,有用吗?”
十一娘笑道:“在王夫人说这些话以前,你想到过吗?” 婆婆和风细雨般的温和。
姜氏大了胆子:“我也想到过!”
“你看,你也想到过,王夫人也想到过,其他的人,自然也想到过。”十一娘笑道,“可大家为什么还要这样派了夫人串门,私下约定?还不是想看着哪家等不及了,第一个跳出来!瑟瑟,我们家,一向中庸,既不会走到别人的前面,也不会走到别人的后面,可怎样才能适时地走出来,这可是门学问。”又道, “瑟瑟,你要记住我的话。我们家是公卿贵勋,只要不出错,这富贵就是长长久久兴旺不衰;不是官宦之家,讲究‘文谏死’这样的事,就算子弟里没有出仕的人,凭着这样的名声,还可能得个尊重。”
姜氏大汗淋漓,躬声应是。
五军都督府的后军都督刘宏领了征西大将军的衔,带领十万大军前往宣同协同范维纲抗敌。老天爷好像在嘲弄这些急得像热锅上蚂蚁的公卿贵勋似的,一连半个月,宣同那边传来的都是噩耗。
常宁公主的儿子任昆第一发难,弹劾陈阁老欺君瞒上,要不然,怎么实施新政后却国库空虚,要求以旧制征收茶税。接着,中山侯响应,弹劾户部侍郎侍郎李廷中饱私囊,又有遂平公主驸马弹劾户部给事中刑安收贿贪墨……陈阁老、李廷和刑安纷纷上书辩驳……皇上接到宣同破城的消息……当时就把折子丢在了遂平公主驸马的脸上:“朕殚精竭虑地保住祖宗基业的时候,你们却在为这里为了蝇头小利争吵不休!”然后立刻下旨,立冬以前,收没所有公卿贵勋之家的赐田,消息传来,公卿哗然,有几位大长公主披了麻衣在东门外哭着喊着要去奉先殿哭先帝……燕京熙攘纷乱,人心浮动。
一连几天,徐令宜都会在十一娘睡着以后坐起来靠在床头发呆,看见着窗外一点点的透白。
十一娘又哪里睡得着。
周士铮前两天来找徐令宜,指责徐令宜关键时候没有出面,没等徐令宜解释就怒气冲冲地走了。
她不过是装着睡着了,想给徐令宜一个思考的空间。
见他这样整夜整夜的不睡,她又心疼起来,索性披衣拥被而坐:“侯爷还在想着周大人的话?”
“没有!”徐令宜笑着把她搂在了怀里,“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不过是想激我罢了。要是真生气,他只会不理我,而不是跑到家里来把我给骂一顿!”
十一娘把头靠在他胸膛上:“那就是在为收回赐田的事担心了?”
“这个时候,谁还有心思去收赐田?”徐令宜轻轻摇头,“战争不平,这件事就没人主持,只要没有开始,就有缓和的余地。”
那就只有是为了宣同的战事。
十一不想提。
就像每个人都有个逆鳞,战事,就是徐令宜的逆鳞。
“那侯爷还担心什么?”她坐起身来,笑盈盈地望着他,“侯爷快些睡吧!您这样,我也睡不好!”
徐令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笑着应了声“好”,顺从地躺了下去。
十一娘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腰。
徐令宜没有像往常那样热情地回应她,而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她的头发。
十一娘静静地依着他,等着他入眠,可一直听到屋外传来小丫鬟起床的洗漱声,徐令宜也没有合眼。
这样下去不行!
十一娘吩咐琥珀给徐令宜做了参茶,亲自端去了书房。
徐令宜有些意外,望着她笑。
十一娘从来没这样殷勤过,她低头帮徐令宜收拾书案,吩咐他:“快点喝了,凉了就有味道了。”
徐令宜坐到一旁的太师椅上,啜着参茶。
灯花匆匆走了进来:“侯爷,雍王爷来了!”
夫妻俩都有点意外。
这个时候,他来干什么?或者,是给皇上来传话了!
徐令宜想了想,对十一娘道:“我去去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