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越来越寒,越来越寒,不知道是天在变寒,还是我的心,在变寒呢?
我跟莫离讲,我要回范府,莫离愣了许久,竟是答应我了。
我回到范府,回到自己的房间,我常常坐在铜镜前看着那一头长得有些过分的头发,发呆。我在想,会不会有一天我这样坐在这里的时候,范蠡突然出现在我身后,手执木梳微笑着替我梳头呢?
从我丧生车轮之下,到后来借尸还魂,从那个胖丫头香宝,到与范蠡相恋,在这样一个乱世,一个战争随时会夺取人命的时代,一切都仿佛一场梦一般。
我从来没有想过那个曾经连谈恋爱都嫌麻烦的自己,竟然会因为一个男人的消失而伤心欲绝……可是日日夜夜,我怎么能够那样傻傻地喜欢着他,惦念着他?为他花三个时辰补衣服,补得不能见人还弄得一手的伤,为了等他一起用膳可以傻傻等到天亮,为了找那支写了我名字的竹简偷偷溜进书房结果还钻桌底,我做了所有以前从没有做过、甚至不屑于去做的蠢事。可是他答应过我的话,怎么可以不算,他说过会回来娶我的啊!
短短十天,范蠡惯出来一个彻头彻尾的小女人,那种为爱可以不惜一切的小女人。
我都已经变得不像自己了,他怎么可以丢下我不管?
上帝,你怎么忍心如此待我?
想了一遍又一遍,一切却都已经无法回到从前。
铜镜后面忽有人影一现,他回来了!我惊喜,回头。
来人却是莫离。
“香宝,伤心够了,就回去吧。”莫离伸手拿起桌上的竹篦,轻轻梳理我那一头已经乱成一团的长发。
我默默垂下眼帘,任她帮我打理我的长发,范蠡他……不会回来了吧,所以就算我头发乱得跟鸟窝一般,他也不会再帮我梳理了。
“好了。”莫离轻轻开口。
我抬眼看向铜镜里的女子的容颜,长长的发丝整齐的束着,与几个时辰前的邋遢女人判若两人,只是那下巴越发的尖了。
“跟我回去,好吗?”莫离看着铜镜里的我,轻声道。
半晌,我听到自己声音,“好,回去吧。”
细细地将自己的东西整理完,我便随莫离走了出去,从来不知道自己在范府的东西竟如此少得可怜,只一个包袱而已啊。
拎着那小小的包袱,我随莫离走出了这范府。
忍不住再回头看看,门依然开口,只是我知道范蠡永远不会从那里走出来了。
我知道,走出这里,范蠡便真的永远只能活在我的回忆了,泪水忍不住从眼中滑落,双手虔诚地在胸前紧紧相握,我闭目祈祷:上帝,如果是因为我的存在而给他带来灾难,那么您如果能够让他毫发无伤地回来……即使他不再爱我,我也甘愿。
“香宝,走了。”莫离看了我许久,终于上前拉起我的手,道。
泪眼朦胧中,再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范府,我终于离开了。
眼中涩涩的,有些疼,那大概就是泪水流干的感觉吧。妈妈曾告诉我说,我连出生的时候都没有哭过一声,那个时候她还以为我是个死婴。
但是,这几日,我却是流尽了我一生的泪水。我从来也不知道自己竟能有那样多的眼泪……
想眼中能有多少泪珠儿,怎经得秋流到冬,春流到夏?……红楼梦里黛玉是为了还泪而与宝玉相遇,我呢?我又是为了什么穿越千年的时空来到这陌生的乱世?只是为了来体验这一段悲剧吗?
就这样,我浑浑噩噩地随着莫离回到了留君醉。
一回到留君醉,我便看到了那个令我不安和害怕的男子,越王勾践。
文种见我们回来,忙迎了上来,“怎么出去都不事先讲一下,君上每月的今天都会来这里,你忘了吗?”文种的口吻略略带着些责备。
“我去范府接香宝回来,我不放心她一个人。”莫离转头看我,“你先回房。”
我点头,准备回房,一转身,勾践竟站在我身后,与我近在咫尺。
我大惊,慌忙后退一步,低下头去。即使是低着头,我仍能感觉到勾践炽热的视线,那视线让我心慌不已。
“莫离该死,请君上回屋,莫离会详细禀报这几日的新消息。”莫离忙开口帮我解围。
“不必了”,勾践终于开口,“明日越王府会有一场盛宴,你带着留君醉的姑娘来表演,香宝……你也一起来吧。”
这应该是他第一次这样叫我的名字,这个曾让我很长时间不能接受的恶俗名字,就这样从这个帝王的口中说出,我不自觉地皱了皱,“香宝身份卑微,且不善歌舞……”我直觉地开口便想拒绝。
“无妨,明日宴会之上,说不定你会遇见什么有趣的人呢。”勾践温和地开口,言语之间却似乎暗藏玄机。
有趣的人?是谁?我心里开始隐隐不安起来。在这样一个对我来说根本陌生的时代,有什么人能够让勾践这样笃定地认为我会感兴趣?是香宝认识的人吗?还是我曾见过的人?
我开始有些心慌。
初见君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