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京察日期的临近,每天来求见魏忠贤投门生贴的官员是越来越多,老百姓对朝廷中发生的一切自然是毫无兴趣,也没有那个嗅觉,但袁大海却知道这意味着暴风雨即将来临,而留给东林党的时间固然不多,留给自己的时间又何尝多呢!
急,袁大海急了,一天两天还好,几天一过,他就淡定不了了,因为到现在为止,他不仅没有见到过魏忠贤,甚至连阉党的核心成员都没见到一个。这怎么行?不能在魏忠贤对付东林党的这场政治斗争中捞取资本,他袁大海能改变历史?
但急也没有用,王启年就好像个幽灵般,总在人想不到的时候突然窜出来,这就使得袁大海根本不能离开魏府一步去私下活动,搞点黑材料在最后时刻来个“冒死拦轿”。
就在袁大海最无奈,最焦急时,一个并不显眼的人物出现却让他看到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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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下,一顶轿子匆匆往东而行,轿中人不时掀起轿帘,催问轿夫到了没有,言语声中满是焦虑不安,但每次听到的回答都让他神情为之一滞,失望不已。
主人的焦急,轿夫们看在眼里,也听在耳中,但那司礼秉笔、提督东厂太监魏公公的府邸在东城,离这还有数里地,哪能说到就到了呢。
因赶得急,路上差点撞到一辆迎面而来的马车,好在那马车夫反应够快,一个急勒,这才没撞在一起。在那马车夫骂骂咧咧声中,这顶小轿好像急着赶去投胎般,不管不顾,停都不停,就又飞快的向前急奔着,惹得两侧行人诧异不已,不知道这轿中人这般着急为的是哪般。
对于轿中人而言,此趟求见魏公公却真的是投胎,因为这世上现今也只有魏公公一人能救得了自己,如果能蒙魏公公出手相救,那他就无异就是自己的再生父母!
此人名叫崔呈秀,万历四十一年的进士,天启元年为御史,后又巡抚淮扬。自泰昌元年东林党得势后,其党羽便遍布朝中,霸占内阁,盘踞要津,任人唯亲,党同伐异,势力之盛,中外侧目,民间有“东林天下”之说。
因东林势大,朝中无人能敌,出于自保,崔呈秀便想投东林门下,遂于天启二年力荐“东林三杰”之一的李三才入阁,想以此来表明自己支持东林党的态度,好换取东林党人的接纳。不想却热脸贴到了冷屁股,东林党人、担任吏部尚书的**星压根就不待见他,把崔呈秀闹得是灰头土脸,颜面丧尽。
如此还不算,三天前,不知东林党人吃错了什么药,突然把矛头对准他,都御史高攀龙上折说他贪污受贿。廷议之时,吏部尚书**星、礼部尚书孙慎行、都察院左都御史邹元标等东林党人直接提议将崔呈秀发配充军,因首辅叶向高也是东林党人,所以朝中无人敢为崔呈秀说情,如此崔呈秀的命运便拍板而定了。很快宫中就下诏同意将崔呈秀革职,并听候审查。
事情一出,崔呈秀就知道大事不好,东林党人向来是党同伐异,从泰昌元年到现在,不知赶走了多少三党和没有依附他东林的官员,自己无党无依,也并未碍了他东林什么事,却要遭此横祸,他东林党人也未免是欺人太甚了!
士可忍,孰不可忍!说我崔呈秀贪污,难道你们东林党的一众“君子”屁股都干净吗?
呸!你不仁,我不义!既然你东林党要置我于死路,那我就投魏公公去!
第十章 五虎崔呈秀
听说魏公公对投奔他的官员向来是来者不拒,要官给官,要钱给钱,尤其是被东林压迫的齐、楚、浙三党成员,一向都是被奉为座上宾,在阉党之内极为吃香的,却不知这次是否会接纳非三党成员的我,又是否肯为我与东林针锋相对?
一路上崔呈秀的脑袋一直没有停下过,他不敢肯定魏忠贤就一定会接纳他,为他出头和东林党人对着干,但事到如今也别无他法,只能将希望寄托在魏忠贤身上,不然,他只能是收拾东西乖乖出京流配充军去。
其实崔呈秀何尝愿意去依附一个阉寺,惹来一生骂名和别人的白眼呢,但若不如此,他便要丢官弃职、充军流配,十年寒窗、一生努力都要付诸东流,这又如何能让他甘心!再加上这几年倍受东林党人欺凌,他早已受够那种忍气吞声的日子,现今东林连活路都不让他走了,还有什么好顾虑,什么好留恋!士大夫之清名不过幻像,眼前实利才是真!
张居正不也是因为和冯保勾结才能得一世盛名吗?既然他张居正能够成就不世功名,我崔呈秀又凭什么不能依附魏忠贤!
带着一肚子的忐忑和不安,崔呈秀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心都快跳了出来,越往东走,就越跳得厉害。终于,轿夫们的脚步停了下来,提督东厂太监魏忠贤魏公公的府邸到了!
“老爷,魏公公府邸到了!”
轿夫们累得满头大汗,赶了一路,人人筋疲力尽,蹲在地上直喘气。轿中的崔呈秀却也比他们好不了多少,前途的未知让他提心吊胆,如在黑暗中摸索一般让他迷茫、让他恐惧。犹豫片刻后,深深的吸了口气,他掀起了轿帘,这刻,他心中再无他念…
“站住,干什么的!”
崔呈秀刚下轿,就听到一声大喝,尔后便见魏府台阶上走来三人,一律戴尖帽,着白皮靴,穿褐色衣服,系小绦,看他们装束,却是东厂的番子。
崔呈秀知道这这几个番子是魏宅的门房,忙上前作辑施了一礼,递上名贴,恭声说道:“劳几位通传一声,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淮扬巡抚崔呈秀求见魏公公!”
这会,崔呈秀也是不顾身份了,对着几个无品无级的东厂番子直接执了下礼,但想来也是,他一待罪之人,现在哪里还有什么朝廷大员之尊了。要是魏忠贤不接纳他,恐怕明天就会被下了大牢听候。
“谁?!”
钱恩他们正要接过崔呈秀的名贴,就听门房里袁大海突然失声叫了起来,尔后一个箭步冲到屋外,直愣愣的看着台阶下的崔呈秀,嘴里还喃喃自语念叨着“崔呈秀”三字,神情带着几许疑惑,又带着几分惊喜。
钱恩他们被袁大海的古怪神情搞糊涂了,以为袁大海认得这崔呈秀。
钱恩上前悄悄问了声:“怎么,熟人?”
“噢…不…不是…”袁大海摇了摇头,压抑住心头的激动,不动声色的上下打量起崔呈秀。
闻名不如见面,不想堂堂阉党“五虎”之首的崔呈秀竟然是这么个弱不禁风般的中年儒士形象,看他模样倒是蛮憨厚的嘛,一点也不像那毒蝎之人啊?
史料载,东林败亡有一半缘于这崔呈秀,其在阉党之内的影响和地位仅次于魏忠贤,就连司礼掌印太监王体乾、大学士顾秉谦、魏广徽等人都不及他在魏忠贤心目中的地位。身为阉党“五虎”之首,崔呈秀为魏忠贤彻底解决东林党出力甚巨,尔后身居高位,权势薰天。
原以为崔呈秀作为阉党的核心骨干人员,应该是早就投靠了魏忠贤,却没想此人竟然是现在这个时候方来投靠,袁大海心中自然是震惊万分。(凡阉党核心人物如魏广徽、许显纯他们每次来府,都是轿子直入二门,袁大海他们是根本不敢挡的,而那些来投名贴求见的官员则都是新来依附之人,因此从崔呈秀来投名贴求见,而不是直接在一众护卫的簇拥下进府,袁大海就分析出崔呈秀尚未投靠魏忠贤。)
那么崔呈秀到底是怎么投的魏忠贤,又怎么发迹的呢?
袁大海心中好奇,一改常例,开口对崔呈秀道:“这么晚了,魏公公怕早就歇下了,你找他老人家有何事?”
钱恩等人听袁大海这么说,都是一怔,不解的看向他,这可是不合规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