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东笑,“说得容易,你要一个女人不开口,那真比拿下一段高速公路都有难度。”
说得两个人一起哈哈笑。
再喝几杯,方东又想起什么,“对了,上回我见你带着的那个就挺好,安静,话少,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一清二爽,就是人长得普通了点,没怎么打扮。”
袁景瑞点点头,想一想,又说,“那是我秘书。”
方东大奇,“她是你秘书?我还以为……”
袁景瑞笑笑地看了他一眼,方东就自觉地举起杯子堵住了自己的嘴,把后半句话和杯里的酒一起咽了下去。
告别的时候方东还对袁景瑞的秘书念念不忘,玩笑地道,“要是下次我实在缺女伴,借你的秘书用用。”
袁景瑞没点头也没摇头,只说,“那你得问她自己。”
明明很平淡的一句话,方东却不知为什么觉得有点冷,走出酒吧的时候情不自禁地紧了紧大衣。
回去的路上袁景瑞又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董知微时的情景,还觉得眨眼之间,其实心里再一算,也过了大半年了。
那时候董知微刚进成方,职位也低,在市郊偏远的销售分部上班,连总部大门都没进过。
照常理来说他是不可能有机会与她有所交集的,但就是上一个春节,他突然地心血来潮,一个人开车到各个分部去看看情况,就这样遇到了她。
他刚到成方的时候,它不过是坐落在一个浙江偏远市郊的小企业,做些DVD配件,规模还算可以,之前应该也赚过钱,但那段时候正遇上国际金融动荡,做进出口的日子都不好过,成箱的卖不出去的货物堆积在仓库里,年关逼近,讨债的人蹲在寒风里等工厂开门。
那么凄凉,谁能想到多年后这名字居然响彻大江南北,连投资地产都做得风生水起,有时候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独自在办公室的时候偶尔会看着桌上唯一的那张照片发一会儿呆。
照片上只有程慧梅一个人立在那家简陋的工厂门口,她一直都不喜欢拍照,觉得自己老相,但在这张照片里倒是笑得很好,定格着一个愉快的表情与他对视着,嘴唇微微地张着,像是还有许多话要对他说。
大年初六,市郊分部里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天气反常的冷,刚下过雪,因为临近工地,道路两边泥泞一片,脏雪混着沙石,停车都很不方便,倒是分部门口被扫过了,干干净净的一条小道,两遍冬青上还积着雪,让人走过时顿觉神清气爽。
他推门进去,阳光很好,里面静悄悄的看不到一个人,他刚想皱眉就有一个穿着制服套装的年轻女人从里间走出来,看到他立在门口,还没说话先露出一个微笑来。
董知微给他的第一印象与方东所说的一样,就是普通,小小的一张脸,五官也不出众,唯一的优点是白,但并不耀眼,反显得她更加平凡。
她走向他,微笑点头,用一种并无太过亲昵但也不失礼貌的口吻询问他的来意——她显然不认识他,也不知道他的身份,袁景瑞原本想要质问为何这里只有她一人的念头突然被打消了,反觉得有趣,就顺势跟她走了进去。
她为他倒了一杯水,温的,喝在嘴里里刚刚好,放下水杯之后便转身拿资料给他,接着便带他到沙盘前开始讲解。
其间又有几拨人走进这里,她仍是微笑,有条不紊地接待他们,递上资料之后又走回来继续为他讲解,在他坐下看房型图的时候转身请其他人到沙盘边,这样忙碌,居然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的时间都拿捏得刚刚好,还有闲暇接了两个电话,并顺手将一位客人落在地上的纸巾拾起来送进垃圾袋里,一个人将所有人所有事都照顾得妥妥贴贴,看得他叹为观止。
他一直都没有走,坐在一边的沙发里看着她的一举一动,一直到这地方再次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他这才问她,“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她明显地觉得他有些古怪,但仍是保持着一个克制的微笑回答了他,“先生,现在是过年期间,今天我值班。”
事实上董知微在过年的这段时间里已经独自值了无数次的班,而今天原本应该有两个同事过来的,但直到现在仍是只有她一个人。
关于这一切,她并没有做过太多的抗议,离开温白凉之后,她已经换了数份工作。原先做熟的那个行业,圈子说小不小,说大其实也真不算太大,有人存心不要她再出现,她想要再找到一份类似的工作就很难了,她在过去的一年多时间里已经断续换了好几家公司,没一家做得长的,上一任老板算是最好心的,临走的时候略有些抱歉地对她说,“知微,不是我对你不满意,只是戴小姐开了口,你知道的……我也很难做。”
她只点点头,并没有多说一句话。
董知微这些年来,在不断波折里已经渐渐养出了一种惊人的忍耐力,既然有些事情说了也无法改变,不如沉默。
但工作还是必须的,自己之前的一点微薄积蓄就快要耗尽,父母年纪越来越大,她很早就已经不要爸爸再去仓库守夜,妈妈的眼睛需要定期上医院复查接受治疗,而她一直都希望能够为她做手术恢复一点视力。还有她的夜大,还有最后一个学期就能毕业了,开学在即,学费也是一大笔钱,这一切积压在一起,让她觉得肩膀上有千斤重,每日起床就想着钱从哪里来,想得连呼吸都是困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