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和林珩平心而论,相貌足有六七分相似。
抱琴说到这里,元春也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小表弟生了兴趣,此时面对姑妈道,“若是得空,姑妈不妨把妹妹和弟弟一起带来。”又手抚自己小腹,“让这个也认认亲戚。”
贾敏眉毛微挑,自然也听出了侄女的话外之音:元春是真和自己投缘,不过……话中却不提贾兰……想想珠哥儿与元春兄妹向来亲厚,难道珠哥儿媳妇李纨倒不怎么跟元春来往?!
王夫人如今不得轻易出门,李纨这个正经的嫂子也不过来探望不成?
贾敏论学问本事,还在她两个哥哥之上,可性格却更像其父贾代善,颇有英武之气,她又是长辈,跟元春说话也不必绕什么弯子,“竟没来过?”
元春轻叹道:“也不知嫂子心里是个什么章程。”李纨这个嫂子是个妥当人,可实在是太爱“只扫门前雪”了。哥哥将来撑起门户,嫂子也能关起门来不肯主持往来交际吗?
李纨不止是不跟元春亲近,连自己这个当姑妈的,都没跟她真正说上几句——珠哥儿可是经常往自己府上跑呢!
贾敏闻言,不好抱怨这个侄儿媳妇,只是轻声安抚元春,“难为你了。”
元春也不矫情,“幸好姑妈您回来了。”
姑侄俩又闲话一番,直到赵之桢回府,贾敏才告辞而去。赵之桢听说贾敏正要回去,还特地吩咐管事护送一番。
却说姑妈回去也不知说了什么,五天之后,嫂子李纨果然来王府探望。
只是这位本就不善言辞的嫂子多次欲言又止,元春奇道,“嫂子?”
李纨酝酿了好一会儿,才小声问道,“您身子不方便,可……指过人伺候王爷?”
不止元春闻言一愣,连傲梅和抱琴都惊讶了一回:这真是娘家人吗?
元春暗道:幸亏她们还不知道王爷给我请封了。她依旧满面笑容,“嫂子,我只是个侧室呢。谁能服侍王爷,我可管不了。”她表情倒是没瑕疵,可这语气也实在绷不住了,“这事儿是谁提醒嫂子的?”
李纨是个厚道人,没人挑唆,她是绝对不会特地跑来得罪人的。
☆、第十九回
元春这纯是不死心,其实她自己也知道“元凶”究竟是哪一位。就算嫂子再厚道,也明白分寸,哪是邢夫人、王熙凤所能轻易左右?
老祖宗已经不爱管事儿,这种时刻不忘关心“女婿”下盘的主意,必是母亲开口,嫂子李纨才会如此迟疑且面露难色地……跟她传话。
元春这阵子正害喜,身子不太舒坦,又时不时地喜怒不定,嫂子李纨这副无可奈何又满含歉意的神情,刺得元春胸口一阵闷痛。
但凡不如意,她从没跟父母抱怨,但不代表她一点都不觉得委屈。这回,她不想再忍了,先……哭一场再说。
于是李纨就眼睁睁地看着向来平和的小姑子眼眶通红,随即便是泪如泉涌。
其实李纨出门前也和丈夫贾珠都商量好了:先把婆婆王夫人的意思说给元春,之后自然要好生交个心了——贾珠夫妇跟王夫人的想法态度,可不正是南辕北辙?
可惜李纨嘴笨,话刚开个头,就把怀着“金疙瘩”的小姑子给惹落泪了。
而且小姑子还真是说哭就哭,哭得痛快,之前明明是愤怒……李纨登时就不知如何是好了:这会儿七皇子还在家呢……李纨竟是越琢磨越心虚。
万幸元春的悲愤也不是冲着嫂子来的,她抹了会儿泪,自己就找丫头要水喝,先压一压腹中的翻涌:生她养她的爹娘还不如半路遇上的赵之桢体贴——这个前世她就知道,这辈子再为这个置气也不值当。
她喝了半碗水,抽噎了会儿,也逐渐平复下来,再看她嫂子,脸都吓白了……元春顿生愧疚之心,嫂子是个厚道人,再说就算看在亲哥哥的面子上,她也轻易不肯给嫂子难堪,可惜这回有点情不自禁了。
元春当下也不再绕圈子,“嫂子,谁在背后给太太出的主意?”
李纨还真是为了说明此事而来:他们夫妻两个显然偏向姑父姑妈一家,而且婆婆的糊涂已经让丈夫贾珠很不舒服,迟早会使出些手段,让太太好生享用富贵日子,但掌权可就不必了——老祖宗“该收手时就收手”的本事,太太总也学不会。
不过这种架空亲娘的主意,势必要早早跟妹妹通个气,不然妹妹不乐意,不说能不能成事,倒让兄妹俩生了隙嫌。
李纨此来不仅要跟元春说清贾珠的意思,还得把王夫人这些日子的“动静”好好转述上一回。
元春听嫂子婉转地告诉她太太闭门带了些日子,又开始和亲戚走动,便直截了当问道,“是跟舅舅家吗?”
李纨道:“可不让大姑娘猜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