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北延缓缓阖上信纸,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自从他在涠雾岛上,听罗万海讲述四年前北川之战的真相,听说在苍川王殿中发布战令的是夜无仑,又听说北境派出的军队是赤狼骑……
他心中便已有了强烈的预感。
此时看过赤霄的信,他心中的仅剩的那点疑惑也打消了。
终于可以确定:十三年前,自己那莫须有的弑母之罪,便是出自夜无仑的算计。
而他这么做,就是为了之后的篡位之举,才提前把他这个碍眼的储君除掉!
想来,母后也应是死于他手。
思及那夜躺倒在血泊中,死不瞑目的母后;如今还病卧床榻,奄奄一息的父王;马革裹尸,死于北川一战中的赤狼骑元帅赤鸣擅……
还有。
十三年来,平白背负的冤屈,和无数夜晚将他折磨得几乎要崩溃自戕的愧疚。
桑北延心中涌起一股子强烈的愤恨之意,顷刻间将他淹没。
如何能不恨?
夜无仑,他的嫡亲叔父,更是父王的同胞弟弟。
水天一色醇厚绵长的血浓亲情,一奶同胞的手足情深,何至于此?
当桑北延很小很小的时候,更是常与这位叔父玩在一处,玩闹戏耍间,极是亲近之意。
甚至在初学写字时,还笨拙地临摹了自以为很满意的大字,郑重其事的送与他。
夜无仑,你究竟是如何硬着心肠背叛手足至亲,诛杀兄嫂,驱逐子侄,只为安坐那王座之上?!
丧心病狂。
桑北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不能被仇恨蒙蔽双眼。越是恨,就越是要冷静自持,越是要周密筹谋,越是要低调行事。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夜无仑,这笔账,这桩恨,咱们自是要仔细的清算的。
忽然额间一凉,桑北延仰头望天,只见柳絮般的雪花自天而降,纷纷扬扬,碎琼乱玉,似要将这世间无数罪恶丑陋,都遮掩在其皑皑之下。
通往太医署的路上。
清夏撩开帘子,惊喜道:“哇!夫人,又下雪了!”
江幼循声望去,眼见着鹅毛大雪好像一整个幕帘一般从天而降,把这盛京城中的一切都笼罩在其中,往日瞧着琼台玉宇,雕梁画栋的繁华都城,如今却都看不太清了。
她微笑道:“瑞雪兆丰年,想来明年会是个好年。”
清夏惊喜道:“夫人博学!竟连这庄稼人常说的,冬雪润吉春的典故都知晓呢!”
江幼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古代的知识传播和获取途径太少,往往只有某些特定职业的人才能知晓其中的门道,比如庄稼汉知晓“小雪飞满天,来岁必丰年”“冬天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但也许走街串巷的商人和泛舟水上的渔民却不知道。
所以清夏对她知晓这些,才会这般惊讶。
思索间,马车的速度逐渐放缓,最终稳稳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