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晏在平凉郡王府的花厅里喝了两杯茶,吃了一碟桂花糕,拍拍手上的碎屑,起身准备离开。
先礼后兵。礼已经尽到了,既然朱攸苟不识趣,那就别怪他灌罚酒,带锦衣卫把对方占地盖的庄园给推平咯!
朱攸苟正在此刻进来,与他撞了个面对面。
早听说陕西巡抚御史苏晏生了副好相貌,眼下就近一看,果然名不虚传,姿质风流、仪容昳丽,青袍衬着雪肤,一如碧空飞过白鹭,说不出的清雅飘逸。
朱攸苟将他上下打量一番,皮笑肉不笑地道:“苏御史,久仰久仰。本王方才身体不适,累你久等了。”
苏晏见对方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胖子,长相倒也不难看,就是因为两腮肉多,将五官挤到一起,活像摊煎饼的师傅手抖,把所有配料都搁在了饼子正中间。
这就是先帝之孙、存王之子、平凉郡王朱攸苟?跟前世见过的死肥宅差不多嘛,苏晏默默吐槽,年纪轻轻就显得眼袋松弛、目光浑浊,一看就像在酒色里泡过了头的。
苏晏拱手哂笑:“失敬失敬,见过平凉郡王殿下。无事不登三宝殿,王爷可知下官因何而来?”
朱攸苟见他开门见山,连面子上的功夫都懒得做,怒意更甚,心想既如此本王也不和你推太极,省得浪费我时间。当即把假笑一收,明知故问:“苏御史所为何事?”
苏晏道:“许是两寺官吏疏忽,忘记将新颁布的律令传至郡王府,以至占了草场的庄园无法及时清退。故而本官亲自来送这份‘清退令’,王爷身为宗室皇亲,该不会知法抗法,拒不执行吧?”
他说着,将手中一大卷盖了公章的白纸展开,递到朱攸苟面前。
把对方抗法一个多月的原因,推到两寺官员的疏忽上,已经是给宗亲一个大台阶下,苏晏希望这位肥宅郡王能认清形势,赶紧借坡下驴,以免文斗变武斗。毕竟动嘴皮子能解决的事,他也不爱使用暴力。
朱攸苟非但不为所动,反倒露出一抹令人不舒服的神情,像个恶意的诮笑。
苏晏微微皱眉,却见他从怀中摸出一张对折的纸条。
朱攸苟说:“巧了,本王也有东西要送给苏御史。本王今日收到一封密信,命人誊抄了信件中的一小段,听闻苏御史博学多闻,还请品读品读。”
苏晏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谨慎接过,打开纸条浏览。
一看之下,先是微怔,紧接着脑子里跳出无数个“妈卖批”,直恨不得把这些愤怒的粗口兜成个铅球,狠狠砸到远隔千里的豫王的脑袋上!
非得给他写信也就算了,那你也写文明点啊,这满纸的“娇吟不休如莺婉转”是什么鬼!“盈盈滴露似雨淋漓”又是什么鬼!还什么“轻舒玉股、怯展蜂腰”,什么“臀为耸,腰为颠,身作乱扭脚为勾”,你他妈当自己写小黄文的,还是拍艳照门的?还能要点逼脸不?!
这特么还只是其中一段!全文还不知道骚浪成什么样……
这信要是真送到他手上,顶多就是给他膈应添堵,偏偏落到平凉郡王手上去了……朱栩竟啊朱栩竟,你叫我说你什么好!
看来阿追骂得一点没错。苏晏看着段首那句“犹记当初水榭交欢,你我情好意蜜”,眼前一阵发黑,喃喃骂:“狗王爷——”
荆红追忙从背后托了一把,担心地唤道:“大人?”
苏晏立刻回神,将纸条掐入掌心,握拳道:“无事,你退下。”
荆红追目光森冷地盯了朱攸苟一眼,不甘心地退后几步。
朱攸苟瞪着苏晏,怒问:“狗王爷骂谁呢!”
“不是骂你。”苏晏心头狂澜过后,脸色逐渐恢复平静。
朱攸苟余怒未消,不客气地说:“苏御史还未点评此信,本王洗耳恭听!”
苏晏迅速盘谋着,嘴里随口说:“下官才疏学浅,难以管中窥豹,不如王爷将这信的原件借我一观,才好点评。”
朱攸苟暗笑他天真,那封信的原件如今就是自己克制他的底牌,怎么可能给他任何损毁的机会?
当即哂笑道:“既然苏御史自谦,不愿点评,那本王就将此信公之于众,让陕西各司的大人们同来品鉴一番。苏御史觉得如何?”
两三句话间,苏晏心底逐渐有了招法,做出一副软肋被人拿捏,又羞又急又气的模样,脸颊涨红,嘴唇却咬得发白,目光惊疑不定地望向对方。
朱攸苟被这股示弱的姿态取悦,哈哈大笑,心道书生就是书生,区区十六七岁,能有什么城府阅历?任你读书万卷、再多小聪明又有何用,遇到这种关乎自家名声前程的大事,还不是手足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