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我嘱咐道,〃其中这个箱子是不能压的,里面有我的小提琴。〃
〃是的,先生。〃
想起了什么,我又匆匆返回自己的那间小小的卧室,后来的两年我虽然一直住在阿德里安的偏卧室,睡在他的床上,但这间房子却一直给我保留着,我偶尔会在这里拉一拉琴,总觉得比琴房里的感觉来的舒服。
掀开盖布,我往冰凉凉的枕头底下一摸,取出一本黑色皮革制的精装书,金色的花体字写着熟悉的《呼啸山庄》,那个年代,看小说的都是资本家的夫人小姐,和这种肃穆的黑色真不搭调。
〃我爱他,并不是因为他长得漂亮,而是因为他比我更像我自己。〃
我轻轻地把书抱进胸口,亲吻着扉页,就像那些犹疑自卑的日子里所作的一样,就像亲吻圣经的教徒。
时间不能改变一个人的信仰,也不能改变我的爱情,现在的我,爱他只会是越来越多。
〃将军呢?〃我问从阿德里安的卧室里出来的几个小姑娘,她们正在把漂亮的瓷器打包搬出。
〃上了三楼。〃她们冲我行了个礼,又匆匆忙忙干活去了。
我缓步上着楼梯,渐渐听到叮咚的钢琴声犹如泉水。
推开琴房的大门,视野一片开阔。三楼这个偌大的琴房中,就只摆着一架漂亮的俄国产的白色三角琴。
日光已经偏斜,把人弹琴的影子拉得很长。
E大调的《离别》,我暗暗笑了,这个人还是这么喜欢肖邦。
我走过去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换一首亲爱的,你又不是要和我离别。〃我环过他的腰在琴键上蹦了几个音,〃你最喜欢的钢琴版的《军队》怎么样?约德尔少将,出征的时候怎么能这么伤感。〃
我恶意地舔着他的耳垂,他笑着躲了一下,眼睛亮晶晶的比星星还美:〃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伤感了,新鲜出炉的安迪洛尔少尉?〃
他任由我从后面抱着他,美丽修长的手指开始在黑白的琴键上舞蹈,琴声如鸟鸣如幽泉,如花开春日如少女细语,婉转柔媚,迤逦多情。
旋律浪漫色彩瑰丽。
正是肖邦的第2号钢琴协奏曲第二乐章,粉红色梦幻。
我想起最初的最初,我就是被那一双带着异常美感的手而勾起了无限的向往,那首未能演奏到底的浪漫曲中途被雄心壮志的《英雄》取代,这一次,华丽地落下了尾音。
〃为什么弹这首曲子,你会喜欢这样的音乐?〃
他看着我不说话,宝石一样的蓝色大眼睛闪啊闪的,闪的我眼都花了,他一脸欠扁的表情明明白白写着:我不告诉你,你猜啊。
这家伙是越过越白痴,你不说,我才懒得猜呢。
在他脸上美美地香了一下,把手套递给他,〃车都在下面等着了,走吧。〃
他站起来,合上了琴盖,手指在上面流连了一瞬间,我笑道:〃可惜了,虽然你能带上几节车厢的东西,这个家伙却是带不走的。〃
他笑笑:〃本来就不想带。〃
这种语气,似曾相识。
那个初吻的夜晚,我问他:〃您很爱您的姐姐?〃
他看着我,惊讶,困扰,然后云淡风轻:〃不,完全不爱。〃
这一刻,看不懂他的喜怒哀乐,我却为他的默然垂首心头一动。
他忽然转过头来,淡淡地看进我的眼睛:〃你记得你曾经说过的话吗?〃
〃嗯?〃
〃那一年的平安夜,我问你真的会不会走的时候你回答我的话。〃
我愕然,记忆里初拥的悸动刻骨铭心,那誓言就像一枚时光的飞矢,贯穿过去与未来,原来他一直记得。
〃我喜欢你,所以我想留在你身边,只要是我活着的时间,我就要尽我所能地待在离你最近的地方,因为我喜欢你。〃
他的犹如蝶翼的睫毛不可察觉地颤了颤,额发已经长至脸颊。他从我身旁走过,用轻到不可闻的声音说了一句:〃希望你永远记得说过的话。〃
我的确永远记得。
车队以私家出行的形式驶出了柏林市区,经过威廉大街,舒内豪森街,远远看得见勃兰登堡门和菩提树下大街浓密的林荫。车队经过施普雷河岸的时候灯火已经渐渐亮起来了,水面的波光一阵一阵,把记忆越推越远。
第二十九章
车队在黎明抵达靠近德波边境的格雷威茨镇,下榻在一所白色的度假别墅内。
阿德里安从下车之后就一直陷入了连番的参谋部秘密会议中,直到晚上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