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为他并未仔细听自己说话,原本微微低头只顾推断的她忍不住抬头看了看他,却见他恰也低眉瞧着自己,脸上不仅没有半分漫不经心,反而既意外又肃然。
她连忙又垂下了头,有些忐忑地问道:“安捕头,属下是否说错了什么?”
看着她的眸底似是闪过说不出的别样情愫,安川回过神来,似是有些尴尬地微微移开了目光,道:“所以,你觉得死者原本有两根人参,他自己吃了一根,并因此丧命,而另外一根被无束拿去贩卖了。”
故而,那掮客才会说,“原以为能得两个,结果竟一个也不留给我。”
她颔首,道:“而且,人参这种昂贵的药材并不易得,能一次拿出两根的普通人并不多,再加上凡是贩卖过药材的都应该知道人参的禁忌,根本不可能滥用人参,故而属下才觉得,那死者得到那两根人参的路子定然不正,是以才不懂用参。”
南和县有家药铺在秦英被害的那日暮晚被人偷走了两根人参,而山脚下的看马人又说久久不去取驴子的那位香客听口音便是从南和县来的,这未免有些巧了。
安川点头道:“这么说来,也倒是合理。”
她稍一迟疑后,又道:“属下还有一个猜测,可能有些大胆了些。”
眸光深邃地,他默默地瞧了她一眼,道:“但说无妨。”
她没有回答,反问问他道:“方才,安捕头可瞧清死者的面目了吗?”
他摇头:“刚刚被从污水中捞出来,看不清楚。”
似也料到了这个结果,她并不气馁,又问道:“那年岁呢?”
他细细想了想,连同她没问的也一道说了:“二十出头,身材瘦削,身高与你差不多。”
她迟疑了一下,似是下定了决心,道:“属下怀疑,那死者不仅是咱们要找的盗窃人参的人,而且,他还可能是宋睦。”
安川甚为意外,语气却还算平静,问她道:“此话怎讲?”
“若是属下方才的推论并无大错,那死者便是在山脚下那个看马人处寄存了好几日驴子的人。”她继续道,“其实,属下前日见到那匹驴子的时候,那看马人正在刷洗驴子,我见其尾巴有一撮白毛,便觉得有些奇怪,方才突然想到,这驴子虽然我并没有见过,却听人提起过。”
她刚来捕班当差的时候,曾经与陈中泽在东城门口遇见了帮一位老汉推炭车的宋汐,而后来,因着自己的一句玩笑话,陈中泽将那老汉的整车炭都买了下来。
他回来后,曾告诉她,为了拉炭车,他原本想买一匹马,却觉得普通的马都配不上宋汐推过的车,便决定买下一匹驴子来拉炭车,那驴子的尾巴有一撮白毛,四个蹄子也是白色的,犹如踏雪一般。
后来,他遇到了宋汐的兄长宋睦,见宋睦也喜欢那驴子,便顺手送给了他。而再后来,宋睦被认定为杀害秦英的凶手而失踪后,陈中泽说,自己送给他的那匹驴子也不见了。
衙门在南和县城搜查宋睦下落的时候,也曾以那头驴子为要点,可并没有人发现那样一头驴子,此事也只能作罢。
若是这世间尾巴里有一撮白毛的驴子并不多,那这个死者很可能便是宋睦。
“属下曾在衙门口见过宋睦,他的相貌身材的确与这里的僧人和那看马人所描述的香客很是相似,只有一点,他们都说那香客是个瘸子,”她提议道,“不过,药铺的人也说了,下雨的时候,他曾在街上摔倒,伤得不轻,走路并不方便,属下想,这应该便是他们误以为宋睦是瘸子的原因。”
若死者当真是宋睦,那便是他们在南和县怎么都找不到他的原因了。
因为他已经死了,而且还死在了别的地方。
其实在得到那两根人参之后,宋睦便悄悄带着他的那头驴子出了城,但在离开之前,为了掩人耳目,他将驴子的尾巴与四蹄都染了墨,再加上他当时又摔伤了腿,走路一瘸一拐,故而才没有人记得他出了城。
“倒也有这个可能,事不宜迟,我去找那个掮客。”他的眸子几不可察地紧了紧,道,“你留下来,给子睿写封信,让他送宋姑娘前来认尸,另外,将宋睦的画像也捎带过来。”
没有想到他这么轻易地就相信了她的这番推论,她的心里反而有些不安,生怕自己推断有误而让其他人白白折腾一番。
“既有猜疑,便定要印证,哪怕不惜代价。”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顿了一顿后,安川的语气轻缓了几分,道,“更何况,不要怀疑你自己,你说的很有道理。只是,不要逞强,有很多事,并非你一人便能完成的,这并非是因你能力不足,而是现实如此。”
他的话如同一剂安神汤,让她瞬间安了心平了神,整个人都似是被鼓舞了起来。
就在他抬脚准备离开的时候,有个小僧人慌慌张张地向这边冲了过来,他脚步匆忙地从他们身边跑了过去,气喘吁吁地在膳堂的门口停了下来:“方丈,不,不好了,又有人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