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突兀地出现在李乐烟这里,而且是没有提前通传的。
寒夜森森,宫殿中的灯光昏黄缱绻,从窗纱中透过,长公主临窗而坐,手捧一卷书,正眉眼低垂,细细默读。
李乐锡走到窗下,伸出白皙纤长的手指,敲了敲木棂。
窗内人被惊动了,翻手将竹简握起,往后退了退,“什么人在外面?”
李乐锡便笑了,清润的声音,似乎沾染了外面的几分寒气,少了平日里的粘人。
“皇姐,还能是谁,是我,阿锡啊。”
“你怎么突然过来了,快进来。”
李乐烟弯腰,旁边掌灯的侍女见状,急忙将厚实的棉靴为她套上,连外衣都来不及披,她就匆匆跑了出去。
在门口时,也遇到了急忙跑进来的李乐锡。
他只穿了轻便的常服,显然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去宴会,而是忙完后直奔这里。
在李乐烟轻薄如纸的身子落入自己怀中时,一把攥住了她的腰,屈膝将她抱起。
李乐烟下意识双手环住他的脖颈,克制着狂跳的心,惯用的温和语气里犹有一丝颤抖,“你怎么突然过来,也没人通传,天寒地冻,用膳了吗?”
“还没有。”李乐锡精致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叹了口气,“你急什么,朕只是想给皇姐一个惊喜,知道天寒地冻,还跑出来,故意惹朕担心是不是?”
李乐烟被他放在了床边坐下,埋头在她怀中,如此紧密温存着。
他还要去解她的衣带时,被李乐烟按住了。
“月事还在。”
李乐锡的睫毛很长,眨啊眨,抬头亲了一口皇姐的下巴。
长公主吩咐道:“骨颜,传膳过来。”
一刻钟后,一道道精致的菜肴上桌,瓷盅上是并枝而生的海棠花,配了道龙凤汤,清淡滋补。
李乐烟拿了小碗盛好,递到李乐锡面前,热腾腾的烟扑面而来,融化了他眉宇间的不虞。
墙角站着位身着官服的中年男子,正默不作声地捧着竹简上写字,时不时抬头看看眼前这一幕,恰好对上了长公主投来的目光。
他愣了愣,长公主却又平淡地移开了。
“张尧,新上任的起居注,朕自己的人。”
李乐锡一边喝汤一边说,“他写什么朕不管,能把朕和皇姐的日常相处都描绘妥帖,朕求之不得,只不过,绝对传不到别人耳中。”
最后一句话声调略高,墙角的起居注大人攥着毛笔的手紧了紧。
先前还是李乐锡刚登基的那一年,他在前朝处处受人排挤,无论是文官还是武将,个个都是表面上恭敬,实则总在暗中使绊子。
“陛下,如今四方诸侯初定,天下归一,陛下理应担当起打责,还百姓海晏河清!”
“陛下,江山社稷,需从长谋略啊!”
“陛下……”
“陛下!”
他分明也在努力做一个好皇帝了,从西高囹回来的那一天,他就决心要站在明堂之上,手握至高无上的权利,才能护得皇姐平安。
只是他太忙了,忙到十天半个月都见不到皇姐,他不知道皇姐每日有没有好好吃饭,不知道她瞧见新栽的葡萄藤,或者枯萎的牡丹,会露出怎样的神情。
有一天晚上,他偷偷去了长逸宫一趟,只是站在廊下片刻,便紧接着转身回极安殿处理政事。
没想到跟在他身边的起居注,描述地那么详尽,又加以贬词评论,第二日便在文官中传开了。
当时的丞相怒斥陛下不专心政事,竟做出如此偷鸡摸狗之事,有损皇家声誉。
在文武百官的缄默中,在君臣议事的朝堂中,他被批得脸色铁青。
第二年,李乐锡寻到合适的时机,罢免了那位丞相,废黜了跟在身边的起居注。
所以李乐烟有些没想到,他如今竟然自己又提拔起了张尧。
李乐锡淡淡道:“总觉得,今时想见皇姐就能见了,是件极不容易的事,所以想记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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