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丁香知道自己的作品有瑕疵,为此,于敏容乘机把丁香找进办公室问:“丁香,解释一下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是宁霓,老师的朋友。”丁香这么对她也对自己说着。“今晚得出席一项义卖晚会,她要我帮她的女伴设计晚宴造型。”
“我认识她,知道她的身分,我要问的是,你是怎么跟她熟络起来的。”
“我们在圣玛莉不期而遇两回,同道喝茶就熟起来了。”
“是吗?”于敏容的眼底带着怀疑,“你们都聊什么?”
丁香不了解于姐为何反应过度,莫非于姐也知道那晚错误之吻的事,想提醒她别跟宁霓提,以免坏了佟青云的好事!“嗯……不太记得了,都是不重要的事。于姐为什么问,不信任我帮宁霓的朋友做晚宴造型吗?”
“我不是不信任你的能力,而是……”于敏容打住话,以研究似的眼神打量满脸狐疑的丁香半晌,才泄了气似地说:“我以为又有人要找你的麻烦,想来我是多担心了。”她从桌上拿起一份资料夹递给丁香,“这是你前天传给你师父的设计样图,他批完后今早传回来。”
丁香将样图接过后,原地翻了一下,发现五张晚宴作品里,就有四张被他打上双叉的记号。上面还有他的眉批,斗大的刺眼——成功的造型,除了赏心悦目以外,该是能教男人与女人心动的,前者因爱欲,后者则是因嫉妒与受威胁!
于敏容提醒她,“对了,你师父要我提醒你,题目的场合是社交晚宴,不是同学会,也不是嘉年华会。你看过后若有意见的话,可以挂个电话给他。”
丁秀马上摇了头,“不,我没意见,找拿回去修改。”说着她抱起资料夹,转身就往门外奔了出去。
翌晨,丁香坐在圣玛莉餐厅的角落,对着四张改了又改的设计样图发呆,搜索枯肠一晚的结果依然不尽人意,那种无力感就像擅长人物写生的画家突然忘了如何替作品点睛一般,她唉了一声,把自已的脸埋进摊成一桌的图里,敲起额头来了。
“怎么一早就咳声叹气呢!”
丁香闻声倏地抬头挺胸,大眼圆睁地若看明艳动人的宁霓端坐在自己对面,好心地建议,“说看看,我也许没法帮你解决问题,但解解闷总行的。”
丁香想了一下,把自己的作品往她那头递了过去,问:“请你告诉我你对这些造型的看法。”
“我不是专家,说得不对你可要多包含。”宁霓说完,细细将丁香的作品-张又一张地翻看后,慢声评道:“我很喜欢你的作品,它们不仅清新又富朝气,从这几张看得出来你是结合中国与西洋风味,既大方又摩登,我觉得很好啊,另外这两张造型充满风华绝代的感觉,端庄贤淑极了,不知道你为什么沮丧成这样?”
丁香听了她的赞语,不乐反哀。“我的作品缺乏感情,与真实的世间女子有一段不成熟的距离,我想把那距离缩短,却不知怎么做。”
宁霓听完她的话后,一味地冲着她笑,好久才说:“丁香,我想你还没恋爱过吧?”
丁香迷惘地看着她将烟点燃,不解地问:“我是没有,你为什么问我这个?”
“因为我想这就是你在找的答案,”宁霓话到此,优雅地以右手拿起银匙放入刚送上的咖啡,缓缓绕着杯缘搅动那黑潭般的水,左手持稳地注进奶水,直到泛着浓郁香气的热液呈现出一团顺时钟而转的金棕色漩涡后,才将调好的咖啡往丁香那头一递,以过来人的口气说:“牛奶加咖啡,岂止是酸碱综合而已,它们还意味着阴阳结合。你不妨喝看看?”
丁香不自在地接过她调配的咖啡,吞了一口,马上将杯子搁回碟上,眼睛鼻子攒聚一堆,伸舌吐了一声,“苦。”
宁霓见状美目一挑,语带弦音说:“你嫌咖啡苦,那是因为你没尝过爱情的苦涩滋味。”
丁香有点受不了这样意识型态的谈话方式,直率地问了。“这跟我的工作有何瓜葛?”
“当然有,我认为好好去爱-场可以帮助你冲破这道瓶颈;所谓的女为悦己者容不全是广告词。”
丁香匪夷所思地看着宁霓,三秒后晃着脑袋,说:“我没有恋爱对象。”
宁霓以一种责难的眼光斜睨她一眼。“像你这么可爱又有才气的女孩子怎么可能没人追?我看是你眼光太高了。”
丁香的脑底浮起阿奇浓眉大眼的俊俏脸孔,但持续不到一秒,另一张恼人的成熟面容便把稚气未脱的俊脸给排挤掉了,她忙摇了好几下头,像甩苍蝇似地逃避佟青云若即若离的影像,仓卒地回答,“有是有,只是我觉得彼此个性不合,长期交往不得。”
“个性不合?现代的年轻人谈恋爱都是轰轰烈烈的,你还年轻,又不是一辈子得拴在一个男人身上,”宁霓停下来后,紧追着她沉思的脸庞,缓慢地补上了一句,“就像你不可能一辈子跟着你师父学艺一般,个性不合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吸引力。”
丁香觉得她似乎话中有话,马上抬眼瞅了她一眼。
宁霓坦然迎视,将作品还给她。“要把握机缘,如果喜欢的人对你有过暗示的话,直接去找他,要他带你上床,让你体会男欢女爱的滋味,哪怕到头受了伤都值得,因为酸甜苦辣是成长的必然结果,要不然,你的晚宴仕女作品永远跳脱不出无菌、不食人间烟火的美丽佳人。
“这型的女人在国际美容美发竞场上,已随着奥黛丽赫本的香消玉殒而没落了,这点你师父心里有数,我只奇怪他为什么不早跟你摊明,这样拖拖拉拉的行径委实不像他的作风。”
丁香几乎是抢在宁霓说完话之前离座起身,她将档案夹横抱在胸前,踌躇几秒,才正眼回视宁霓那双世故的美目,冷漠地僵着语气说:“老师只管我能不能跟上教学进度,可不是我的心理医师。我很感激你的好意,给我你独到的见解,但我想我不是你,无法随便找个男人上床就能解决问题。所以打明天开始,我不会常来这里,就算来,也不会是这个时候。”话音甫落,她抓起帐单,扭头到柜台结帐而去。
台北的冬天像是被施了咒,阴阴冷冷的,教人提不起劲来。
小过年那天中午,离台一个半月的佟青云终于扛着一袋轻便的行李露脸了,刚抵台北的第一件事就是看看他的“云霓美人”。难得杂乱无章的头发斜垂在眉宇间,鼻梁上的玳瑁眼镜取代了隐形眼镜和墨镜,白色棉衬衫再配上一条洗到几乎泛白的牛仔裤让他看来像个轻狂少年。
以至于当他巧无声息地走进员工休息室,跟低头坐着用餐的丁香打招呼时,她因为始料未及,忘了口里尚有残留饭粒,当下倒喘一记,本该咽下的饭粒与酸水遂奔窜上鼻头,教她只能两手紧捂着鼻与唇,睁着一双无助的大眼回瞪他。
最后是佟青云先递出一条手帕替她解了困,并且解释他必须从北到南至分店发放年终奖金,无法挪出时间来指导丁香,然后顺手将一只寻常的红包袋放在桌前,以稀松平常的语气祝她新年快乐,二话不再多说,便把注意力放到其它员工身上去了。
对此,丁香不得不承认失望,心中也顿时扬起备受冷落的感觉。她告诫自己,佟青云旗下有那么多仰他鼻息的学生和属下得照顾,并不是她私人专用的顾问,更没理由得对她特别关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