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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有点“兵贵神速”的意味,也完全出人意料——斗眼小焕突然咋咋呼呼闯进了葡萄园里,让我猝不及防。
我一时转不过神来。看了他一会儿,顿时有一种冷风从脸上呼呼吹过的感觉。
他却笑嘻嘻地站在我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二分钟,说:“你还能跑到哪里?你这个家伙真让我找苦了……”正说着,好像一股热情突然就爆发了,猛地一下抱住了我,双手在我后背上频频地、用力地拍打起来……我给弄得不好意思,最后费了好大劲儿才挣脱开来。
“想你呀,老伙计!想你呀……”
他的眼神湿润润的,或许真的多多少少感动起来。这倒让我不知怎么办才好。我害怕的事情终于来到了。他说得对,我又能跑到哪里去?跑到哪里都躲不开他啊。可是我一再提醒自己疏远这个人,因为我记得与他在一起从不会有什么好事情。我直觉中这个人不太吉祥——在我的经验世界里,很多事物都分成了两种:一种是吉祥的,一种是不吉祥的。人和其他任何事物,哪怕是某个场景、某一种东西,也都会有这样的区别。比如说走到一个地方,如果这里让人产生一种难言的不舒服和不适感,那么就该早些躲开,这样做绝对没有坏处。还有时遇到一个人,这个人也许长得并不难看,可是如果一见面感觉别扭、甚至有一种晦气感,那么也要尽快离开才好。有一年冬天我遇到了一个不太熟悉的人,他有一双奇怪的眼睛,很亮很尖,嘴角两边各有一道深深的竖纹,好像正在恶狠狠地咬住了什么似的,同时死死地盯住了我——无论微笑还是严肃,都给人一种非常可怕的感觉。这让我身上冷飕飕的。那会儿我只想赶快离开——可他非要拉着我说话不可,结果这样过去了半个多小时他才离开。不久我就害了一场大病,在病榻上遭受了不少折磨。
小焕倒不给人凶险阴冷和迫切需要逃离的那种感觉,但也仍然给我一种不安和焦虑感——那也是一种不祥,它已经多次地、清楚地显示出来。我知道要在生活中减少一些麻烦和尴尬,最好还是躲开这个人。在这里,我并不想过多地责备他的某些缺陷,这样只会反衬出自己的虚伪和骄傲。我只是觉得和他在一起不舒服,受不了,甚至是——真的是——十分痛苦!当然,他的诡辩能力、出语惊人、机智和灵巧、或多或少的犀利眼光,有时也挺吸引人的,起码是十分吸引我。正像某些人和事一样,他具有很强的观赏价值。但总结起来,这一切还不足以抵消他带给我的那种痛苦。我想如果斗眼小焕今后频频光顾这儿的茅屋,那我真的不能在此待下去了。
我正暗中思量怎么应付时下这种状况,斗眼小焕却在一边拍手大笑了。看得出他多么畅快。我想这个家伙可能最近又发财了,或者是有了什么其他得意的事情,总之大概又值得炫耀和显摆一番了。他连连说:
“我太高兴了,你到底还是让我捉到了!”
他兴奋得就像猫逮住了老鼠。我苦笑着,声音有些发蔫:“对不起,请吧,请到屋里坐吧。”
斗眼小焕却摆摆手:“停一会儿,停一会儿,我还有个朋友——我们很忙哩,我们正从这儿路过,我说让我进去看看这小子在不在?他就在外边等我……”
我想那个人肯定是以前听说的那个人——“半语子”。
斗眼小焕转身就跑,屁股高高撅起——这家伙的屁股永远是这样,让人看了恨不得从后面踹上一脚。
拐子四哥这时候从另一间屋里出来,问:“又是他?”
万蕙也出来了。他们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大家都熟悉这个客人。相信斗眼小焕本人也知道我心中的不悦、矛盾和尴尬,奇怪的是这家伙竟然权作不知,依然到处找我。他只有一次对我说了实话:“我可明白,你内心里并不欢迎我。”我说:“谁说的呀……”斗眼小焕一拍腿:“你看,虚伪了不是?”
我的脸当时真的有点红。
他接上说:“一般而言,朋友之间如果产生了这种情况——其中的一个对另一个有点反感,另一个就该知趣,该快些躲开才是。我为什么不躲呢?你明白吗?”
是啊,为什么呢?我只觉得奇怪,我也无法回答。斗眼小焕接上把手一挥,很爽快很干脆:
“就因为我可不是一般的人!我才不像他们那么俗气!你可能想这是死乞白赖,是耍赖皮吧。可我告诉你——才不是那么回事呢;我是觉得和你在一块儿值得,即便不快也该忍一下,因为这种忍耐划得来!一句话,我已经把咱们的友谊大大升华了!”
在斗眼小焕跑开的这一段时间,我就想起了那次奇怪的谈话——“升华了”,妈的,这几个字真让我哭笑不得!看来我真得好好想一想我们之间的事情了,起码要想一想是否真的产生过这种不同寻常的“友谊”。
我这样想着,站在门口,像等待收网的一条可怜巴巴的鱼。
拐子四哥和大老婆万蕙待了片刻,招呼一下斑虎,离开了。
斗眼小焕转回来时,身后紧跟了一个脸色有点发紫、与他年龄差不多的、头发焦黄的大汉。这个人眼神尖利而惶恐,好像刚刚受了惊吓似的。他先看一眼茅屋,用衣袖擦一下鼻子,然后又直盯盯地看我。斗眼小焕频频招手,把他引到跟前,然后有些拘谨地、呆板地伸手向我介绍说:
“这是我的一位好朋友,干脆痛快一点通俗一点,就叫他‘半语子’吧——一个罕见的天才,真正的……”
这时我才发现,“半语子”还带了黄澄澄的一个大金戒指。他不停地揉着鼻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