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这些个一番话,神白须长长吐出一口气,扶着额头揉太阳穴,他瞥了一眼青衣,没好气的模样令青衣眉头一挑。
“我这也不过苟且偷生了四十年,还何况只是外界的四天,大半条命换来的四天清净才刚到头,就惹的你这般说讨。”
“跟讨命的小鬼似的。”
大抵真是四十年的田园时光让神白须的心性有了些变化,才这般嘴没了个把门的。
也是,躬耕于田埂,十年如一日,恐怕其中十年加起来说的话都比不上在神骁外界一天说的。
外界的四天纵使再稍纵即逝,可这片天地的四十年,可是实实在在的时日月年,神白须过惯了闲散日子,紧绷的神经早就松的像一摊水泥一样了。
如此,青衣只是微微低头,皱着眉头什么也不说。
“说两句怎么还生气了?”
神白须伸手托住青衣的下巴,把人的头扬起,无奈笑道。
“我敢生你的气吗?”
“是我不对。”
也是,她是善解人意的,对神白须而言是。
“也就别纠结什么对对错错了,四十年对我这种人来说只不过是黄历上一页又一页的日子,那在你们这样的神仙眼里不就更是过眼云烟?”
“也难得有这么一块风水宝地供我消遣,省时省力,也只不过贪图了点平凡人别样烟火的人生罢了。”
他倒是心宽,
“出云的命运与你无关,无论神骁今后有没有她上御出云。输了就是输了,又有什么好纠结的?就这么一个没出息的问题能让你纠结四十年?”
“你自是神仙见多了才觉得神骁遍地都是神仙,试问这片大地上的市井民众又有多少人一辈子里见过哪怕一位神仙?你分明是挖苦我。”
“道理用嘴巴说出来可不就上下碰碰,人总能嘚啵嘚啵说一大堆的金科玉律来忽悠别人忽悠自己,像文人历史上知行统一的圣贤又能有几个?在其位谋其政的道理我不想再说,可总有人不懂。”
“那你就情愿把自己也关在这么个笼子里?外界诚惶诚恐,你神白须要是动动嘴皮子那他们就信了,神骁还会有那般多的千古遗恨?”
“人的偏见尚且如此,画地为牢不是自保,你就是在这片天地待上四百年,四千年,又有什么用?到头来不还是作茧自缚庸人自扰。”
“我神白须是神骁骁卫三司的中枢令这不错,可同样,在抹去这层身份后我也只不过一个外地偷渡客,巍峨千年的不动山不会在乎我这么一介无根浮萍,你就不能不带着政治那层滤镜看我吗?”
“事事都要用你们神骁人那套居安思危的心思揣测势态,那可不就是没苦硬吃,一辈子猜猜疑虑,金盆洗手了就代表和过去断的一干二净了?”
“你这是胡搅蛮缠,我跟你实事论事,你非要说你的所作所为与政治无关,还拿神骁从古至今的国祚延绵这些虚言搪塞我,这不是撂挑子这是什么?你敢说你戴着中枢令的头衔赖着不走不是为了出云那傻妮子?”
“你还敢教训起我来了,别以为捣鼓了四十年云起云落就觉得自己活了多久一样,臭屁什么。”
“话一定要说到这份上那我也说不清了,对,你说的对,我就是赖着中枢令的帽子憋着不出去,让你们外头乱成一片,各打各的,我好坐收渔翁之利,反正这会谁急谁被枪打出头鸟,可不就干瞪眼。”
“那还真是,说多了就是你自己墨守成规故步自封,当时在天都府就不应该留手,直接一剑杀了上御出云那妮子比什么都干净,指不定还能讨一份美名在以后青史留名,过河拆桥不是你神白须最拿手的吗?怎么现在畏手畏脚的?”
“你是让猪油蒙了心了,才隔了四天就这般吃了枪药似的穷追猛打,说到最后居然还狗急跳墙的指责起我来了,不就是想骂我假清高?我可不吃你那一套。”
“你要是急,自个提着剑架在上御执脖子上,告诉他,让他写一封大赦天下的诏书,告诉神骁天下人,上御出云清白之身,所作所为执政为民,仅是立场不同尔。”
“你看到时候是神骁群民纷纷赞颂其英明神武还是破口大骂其昏聩无能,你陈拾玉要是能算明白了,我神白须今天回去就跪大街上,大喊说我神白须就是个贪生怕死之徒,是只会在背后算计的卑鄙小人。”
“好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那你怎么最后就只敢在这里憋闷屁?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那你去告御状啊,说是我神白须指使的上御出云祸国殃民,与神骁政层对立,搞分化,分割政府,说我乱国贼还配享座上宾,虚有其表还假仁假义。”
“神白须!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吵着吵着,青衣嘴上说不过了气疯了似的扑上去非要活撕了神白须的一副架势。
可到了那人那里,却也只是伸手一搂,将青衣搂在怀里,到了这会,青衣也没做什么你死我活的争斗,只是同样也抱着神白须,什么话也没说。
说到底,说什么吵架,什么斗嘴,只不过是很多天没见到他,很想他,想和他多说说话,多听听他的声音,只是很多天没与他有过接触,想粘着他罢了。
四十年对她陈拾玉而言,的的确确是过眼云烟不错,可对他神白须来说,是不可触及的沧海桑田,是最遥远的旅途与最漫长的旅行。
他这样的人,倘若真是一个平凡的人,那就好了,可这样的四十年对他而言,就是只是一种梦里的奢望。
可他也体会了,醒悟了,知道这场梦该醒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