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白须根本没有去说藏药阁立场上的利害得失,而是以言语警醒了梁有道这个糊涂的人。
他本就一错再错,以至于对梁且知的父亲讳莫如深,甚至两者背道而驰,以至于在玉青衡死后,仍旧固执己见。
此刻的梁有道,好似一下子老了几十岁,精神萎靡,面色好似蜡黄,他深呼一口气,看着那桌案神色沉如潭水。
“真想不到我一个活了近八百年的老头子让一个不过三十之年的后生开悟,真可算是丢人丢到娘家来了。”
“也罢,老夫一介老朽,自然是说不过你,也或许错就在我,白先生所说,我都承认,可唯有一点。”
“藏药阁之名名正言顺,不是历史的错误,更不是世族的污点。”
“倘若藏药阁真的正确,又为何避世不出?又为何要在天下之药阁前立一个藏字?”
梁有道恍然如梦,横贯这八百年间从未有过的一刹刺入脑中,神白须似乎已经了然于心,拱手作揖。
梁有道苦笑摇摇头,同样拱手作揖,躬身回礼。
待到两人论证而毕,梁且知起身下楼。
“登云。”
梁有道唤了一声,神色歉意,梁且知停身止步。
“老东西有老东西的自尊,我也不奢求你能原谅我,关于青衡,是我的错,他也许是对的,只是我,后知后觉。”
“是,我老了,糊涂了,却也已是悔之晚矣。”
也许这对爷孙永远无法重回过去,可现在,也并非无可挽回。
梁且知并没有说话,而是看向神白须。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她笑了,起身下楼,梁有道同样笑了,伸手笑着指了指神白须,语重心长的说了一句后生可畏。
而另一方,刚到八楼的梁且知就停住了,楼下坐着站着几人,正是刚刚神白须登台那四位。
其中俊朗男子躬身作揖,那位红衣丽人施身万福,挺拔男子无动于衷,只是双手抱胸站着,另外一位搭着他肩膀,看见梁且知后笑着抱拳。
旱芹旱莲躬身一鞠,笑了笑。
“这小夫子了不得,是我们狗眼看人低咯。”
抱拳男子笑道。
几人动身错过梁且知,有说有笑。
看着这间曾经是她作画写墨的长乐所,以及那副历经岁月仍旧崭新的桌案,她不禁走上前伸手去抚摸那光滑的桌案,好似历历在目。
看着那几展屏风,回忆着曾经真正属于这间屋子的主人。
玉青衡,前朝世族之遗,因为李世卿携世族之乱之名割裂十二门而入群洗玉府。
最早那个时候的洗玉府的内部也是相当分裂的,毕竟新观念与新思想新时代的变迁,也致使这个族群之中出现了新旧之差,以至于青黄不接。
玉青衡作为庶出,其实本没有资格与身份参与内部政治整顿的,但当时的洗玉府已经摒弃了旧制度世族的观念,凡是有职在身者,皆可参与未来洗玉府的执政规划。
玉青衡能力出众,虽然出身世族,却并不闭塞,他一直认为洗玉府与藏药阁的分歧是可以避免甚至重合的。
两方终归都是医药组织,并且同样身怀青囊之术与悬壶济世之心胸,何苦需要因为流派不同而起纷争,甚至分裂。
倘若要洗玉藏药重归于好,那么就需要一个合理的身份,为了让药方从良,真正的达济造福世人,玉青衡请愿联姻。
虽然是旧制度的迂腐之见,可恰恰也是当前形势可以接受的,为此,洗玉府做出大量退步,在十二门政势上让步藏药阁,遂才有此联姻,只不过,藏药阁要玉青衡入赘。
起初听闻入赘的洗玉府是怒不可遏,以至于要在政势上同藏药阁决裂,而玉青衡以为,大丈夫能屈能伸,事在人为,他躬身于政,于民,不过屈人之下而已,无关紧要。
在玉青衡调和内部之后,出嫁了。
他本以为自此之后会在藏药阁受尽冷眼,可却从未想到,一场邂逅,真正奠定了他这一生的执着。
梁箐缘,梁有道之女,自幼学习医术,天资聪慧,更是异禀非凡,又而文画双绝,名冠东洲,真正的掌上明珠,贵府千金,就这么嫁给了一位外族的落魄庶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