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看怀澈澈坐在床边,微微仰起脖子,睁着一双大眼睛,好像知道自己很可爱一样,对着他眨了好几下,才慢吞吞地说:“我脚好疼。”
“是不是磨破皮了,把鞋子脱掉看看。”他手插在西装裤口袋里,已经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握成了拳,“洗手间里有一次性拖鞋。”
“哦……”
怀澈澈俯下身,非常敷衍地拨弄了几下鞋扣的位置,又抬起头来看他:“我解不开。”
她又在说谎。
霍修一眼就看穿她拙劣的小谎言,却还是因为看见她通红的小脚趾,在她面前蹲下身来。
他脱了外套,但没脱马甲。
尺寸恰如其分的浅灰色马甲本就无比精准地勾勒出男人腰部微微内收的线条轮廓,在他蹲下的那一瞬间,雪白的衬衣仿佛也一下有了灵魂,被霍修那副饱满而精壮的身体严丝合缝地填满。
怀澈澈配合地把脚抬起来,看着霍修轻易地把她的鞋扣解开。
这双鞋看来确实非常不好穿,不光是小脚趾,怀澈澈的大脚趾上也是一道明显的勒痕,前端甚至已经泛起了白,那是血液流通不畅的证明。
如果是之前,霍修肯定会帮她消毒上药,贴上创可贴,然后把这双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破鞋子给扔掉。
但毕竟两人的关系变得有点尴尬,他把怀澈澈脚上两只鞋都解开脱下来之后,只把鞋子整齐地摆到一旁,就再没了动作。
怀澈澈知道理亏,声音又轻又软:“你别生气……”
“我没生气。”霍修声音也轻,说话的时候好像才刚回过神来,站起身从房间内嵌的洗手间里拿出拖鞋放到她面前。
“没生气?”怀澈澈重复他的话,小小地噘了噘嘴。
“我只是不甘心。”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知道,两个人以后再也不可能像今天这样,在一个房间里独处交谈,亦或者是眼看着事情到了预期中最坏的结局,霍修当下极为意兴阑珊。
他记不起来上一次自己的情绪像这一刻一样低迷,已经是多少年前,但此刻这种负面情绪让他已经没有余力去控制自己的理智,控制自己说出得体的话。
“我已经使尽浑身解数了,但是还是没能改变结局。”
他看着怀澈澈穿上拖鞋之后,才起身往后退了一步,垂眸看她:“前天晚上我做梦,梦到我自己变成萧经瑜了,是不是很可笑?”
“我觉得,其实我自己都已经在潜意识里觉得,你最后选择的不会是霍修。”
这是霍修第一次在怀澈澈面前,坦然地说出自己的负面情绪。
他的不甘,不服,嫉妒,还有被捂了太久已经开始溃烂的不安,就像是一团在空中酝酿了许久的积雨云,终于对大地降下了狂风暴雨。
而面对突然降落,又急又密的雨点,怀澈澈第一时间却不是躲起来或撑起伞,而是站在地面上,替雨云觉得痛快。
她知道自己没资格跟霍修说什么‘这种话你应该早点说’,毕竟霍修这番话,但凡在她还没有真的喜欢上他的时候说出来,那听起来肯定不是现在的味道,她还没有那么不知好歹。
但当霍修说自己梦到自己变成萧经瑜的时候,怀澈澈才是真的感觉,一直悬浮,高高在上的大佛落回了地上。
他不再具有无喜无悲的佛性,变回了有血有肉,会悲伤愤怒,遗憾痛苦的普通人。
这样就很好啊。
憋在心里很累吧。
大概是感觉到怀澈澈目光的变化,霍修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地从她身上移开目光,侧头看向窗外,妄图用外面的黑夜帮助自己找回冷静。
沉默在房间里发酵,空气仿佛凝固,霍修不自在间,忽然很想抽烟。
因为怀澈澈不喜欢烟味,他烟已经抽得越来越少,差不多没有烟瘾了,再不会随身带着烟和打火机,可此刻又不想主动离开,只能干忍着。
半晌,怀澈澈才瘪着嘴说:“还好你没变成萧经瑜。”
她不会哄人,是真的不会哄,她的嘴和怀建中不愧是一脉相承,骂人的时候伶俐得很,到了哄人的时候,就变成了笨嘴拙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