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秀拉站在水闸旁看着他。他一点都意识不到有人来了。他看上去十分忙碌,像一头活跃而聚精会神的野兽一样。她感到自己应该离开此地,他是不需要她的,他看上去太忙了。
可她并不想走,于是她就在岸上踱着步,想等他能抬头看到她。
不一会儿他果然抬起了头。一看到她他就扔下手中的工具走上前来招呼道:
“你好啊·我紧一紧船上的接缝。告诉我,你觉得这样做对吗?”
她同他一起并肩前行。
“你父亲干这个在行,你是他的女儿,因此你能告诉我这样行不行。”
厄秀拉弯下腰去看修补过的船。
“没错儿,我是我父亲的女儿,”她说,但她不敢对他做的活儿有所评价。“可我对木工一窍不通啊。看上去做得还行,难道不是吗?”
“是的。我希望这船不沉就够了,就算沉了也没什么,我还能够上来的,帮我把船推下水好吗?”
说着两人合力把船推下了水。
“现在我来划划试试,你看有什么毛病。要是行,我就载你到岛上去。”
这水塘很大、水面如镜,水很深。塘中间凸起两座覆盖着灌木与树木的小岛。伯金在池中划着船,笨拙地保持着方向。很幸运,小船漂了过去,他抓住了一条柳枝,借着劲儿上了小岛。
“草木很茂盛,”他看看岛上说,“挺好的,我就去接你来。这船有点漏水。”
不一会儿他又回到她身边。她进了湿漉漉的船舱。
“这船载咱们俩没问题,”他说完驾船向小岛划去。
船停泊在一棵柳树下。她躲闪着,不让那些茂盛、散发着怪味的玄参和毒芹碰到自己。可伯金却披荆斩棘地朝前走着。
“我要砍掉这些,”他说,“那样可就像《保罗与维吉妮》一样浪漫了。”
“我们可以在这儿举行一次华多式①【让.安东尼.华多(1684—1727),以描绘牧歌式作品而著名。】的午餐会了,”厄秀拉热切地叫道。
“我可不喜欢在这儿进华多式午餐,”他说。
“你只想着你的维吉妮,”她笑道。
“维吉妮就够了,”他冷然笑笑,“不过我也不需要她。
” 厄秀拉凝视着他。自从离开布莱德比以后这还是头一次见他呢。他很瘦削,两腮下凹,一脸的可怕表情。
“你病了吗?”她有点冷漠地问。
“是的,”他冷冷地回答。
他们坐在岛上的僻静处,在柳阴下看着水面。
“你怕吗?”她问。
“怕什么·”他看着她问。他有一种非人的倔犟,令她不安,令她失去了自己的主心骨。
“害一场大病很可怕,不是吗?”她说。
“当然不愉快,”他说,“至于人是否真怕死,我还说不准。从一种意义上说无所谓,从另一种意义上说很可怕。”
“可你不感到难堪吗?一得病总是很难堪的,病魔太侮辱人了,你不认为是这样吗?”
他思忖了一会儿说:
湖中岛(2)
“可能吧,不过人们知道人的生活从一开始就不那么正确,这才是羞辱。跟这个相比,生病就不算什么了。人生病是因为活得不合适。人活不好就生病,生病就要受辱。”
“你活得不好吗?”她几乎嘲讽地问。
“是的,我一天天地过,并没什么所为。人似乎总在碰南墙。”
厄秀拉笑了。她感到害怕,每当她感到害怕时,她就笑并装作得意洋洋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