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日未现,宋营鼓先起,一通鼓毕角音动,如是三次,六纛出,中旗招展,是为端字。
祝过天地,一队铁骑纵横而去,蹄音回响,半日方息。
太阳始出。
叶长风身披长长箕裘,手中犹自握着酒觞,静静眺望端旗迤逦远去,半晌,一掷杯,长声道:
“出击!”
11
自端王率骑出击,至今已有三日。
第一日,叶长风兵分三处,自领前军北进,直袭辽军右翼。辽军素以骑军见长,自宋辽对战之始,便是攻多守少,向来只有宋城被围的,这日突如其来被袭,也算尝到了措手不及丢盔弃甲的滋味,人奔马突死伤一片。辽中军闻知消息后火速来援时,宋军却又毫不留恋,急退而去了。
第二日,辽军仗着骑骁人勇,紧紧尾追不放,大有个势在必得全队击溃之意,却未免求功心切,轻敌冒进,遭遇上叶长风早就埋伏下的第二队人马,大大地闹了个狼狈不堪。
然而宋军兵力终究因分散而大显薄弱,耐不住持久,叶长风知己知彼,自不会选择在野外与辽军迎面交手,第三日便率队全线回撤,除了后卫被辽军赶至,冲得落花流水外,其余人都已退回城内。
辽军紧追而至,立将宋县一个不算大的城池包围得水泄不通。
叶长风主动出击,原便是为了将辽军吸引过来,减轻端王所在部压力,自然不惮来者众多。然而此刻身处城楼,俯望脚下点点火把如星,遥想辽军千骑如铁,夜色中也不禁有片刻的目眩。
“回去罢。天凉了,小心受寒。”
蓝珊默默守了半日,瞧着叶长风的身影几乎要凝成石像了,终于出言相劝。
叶长风不置可否,半晌才悠悠道了一句:“若你家王爷明日不能赶回,受寒不受寒,你以为还重要么?”
蓝珊垂下了头。再怎样精打细算,城中积粮,也不过就只剩了明日一天,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到时偌大的军队,难道真能啃石头不成?
“王爷他非常人,定会平安归来。”一旁的侍卫首领插了句话,颇具信心。
“但愿如此。”叶长风淡淡一笑,没有点出萧达凛已不在眼前辽军中的事实。想必自己这点心计也瞒不过他,萧达凛此刻,必是亲率精锐在与端王厮杀罢?可恨辽军围城,连探子都无法出入,消息极难传至。
也不知望了多久,叶长风长叹一声,自回营帐入眠。
才睡着没多久,一阵喊杀声铺天盖地,便远远地传了进来。叶长风素来警醒,立刻披衣出屋,连同赶来的诸将一起,登上城楼。
远处火把或分或合,散乱不定,伴随杀声阵阵,一望便知是两军对战。
此时宋军在外者还有谁,必是端王已接粮回来了,然而城外这漫地的辽军……便连叶长风也心中一沉,暗暗叫了声苦。
“叶大人,让我带支人马杀出去,接回王爷回城罢。”身旁一人声若洪钟,正是端王帐下悍将袁七。
沉默片刻。
“不必。”叶长风面无表情,缓缓吐出两个字。
袁七当即被叶长风的冷淡激怒,跳了起来:“叶长风,你这是什么意思,看着我家王爷有险,见死不救么?枉我家王爷素来那般爱重你,我们那般尊你!你怕死,我袁七可不怕,你不敢去,我自己去!”
吼完气冲冲转头便走,其余诸将俱都沉默不语,有几人脚步微退,象是也要尾随袁七而去。
“站住。”叶长风的声音不大,却如金石般坚定。袁七愕了一下,脚下还是滞了一滞,耳听叶长风清劲有力,不愠不火的语声继续,“端王帐下,就教出你这样目无军纪,任性妄为之辈么?”
“我……”
“你可知,此等黑夜,对面不能相识,你又凭什么,能断定来者是端王,而非辽军之伪计?”
“不会……”袁七声音明显低了几分。
“退一步,就算真是端王所至,粮车滞重,相隔如是之远,你可有这能耐,于千军中杀出去,再将粮车接回城?”
袁七被问得哑口无言,却仍不服:“不管怎样,要我看着王爷独自拼杀而不救,办不到!”
“我可有说不救?”叶长风冷冷扫视他一眼,不再理睬,转过身去,下令道,“调十名神箭手上来。”
这道命令颇下得有些匪所思夷,火光下,众将互看一眼,尽皆茫然。右军李良素来谦和,人缘最好,忍不住问道:“敢问叶大人,传箭手来又有何用?”
宋军果无人才。叶长风心中暗叹,若你家王爷或萧达凛在此,一听我这话便当会意,又怎会相询。脸上却一派温和:“今夜之势,要在辽军中接端王进城,那是办不到了,我记得宋县西南角有一小山,相隔不远,易守难攻,你家王爷不如转驻此山,进可攻退可守,又与本城互为犄角之势,岂不甚好?”
叶长风口中娓娓道来,众将听得仔细,最后也都明白过来,有聪明些的更猜出了神箭手的用途,脸上不由都带出了兴奋之色,望向叶长风的眼光一时充满敬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