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善若接住他的目光,一反常态地说道:“怎么,想一起去医院?”语气中竟带着一丝挑衅。
何落意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随欣,忽地轻扯着嘴角一笑:“不了,我刚才上手初步检查了一下,应该没什么大碍。”
这话一出,安善若变了脸色,但很快恢复如常,拉起随欣看着何落意:“那就让一让。”
夹在中间的随欣窘迫地站在那里,困惑不已,今天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了。
何落意侧身让开,平静地说了一句:“当然,路,可以让。”
安善若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拉着随欣走了出去。丁幼安偷偷看了看何落意,忙跟在后面走出了派出所。
“安老师,我都没事了,真的,你看都是皮外伤,回去擦擦碘伏就行。”坐上车的随欣小心的看着安善若解释着。
安善若目视着前方停顿了几秒,转头看过来说:“做个检查还稳妥一些,我看你刚才一直在揉肩膀,如果是韧带伤了也很麻烦。”虽是商量的话,可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
随欣沉声看了他一眼,又扭头看着后座的丁幼安:“那把幼安先送回去吧,太晚了。”
“没关系的小夏姐,我陪着你吧。”
“放心我,你爸爸不是来了吗,而且明天还有家教课,听我的幼安,先回去休息。”
听到随欣提到自己的爸爸,丁幼安眼神变了,刚想开口,想到这实在不是一个好时机,就憋了回去。
把丁幼安送回学校,随欣从副驾驶下车,换成了后座。她把后面的两个靠垫放在自己的肩膀和腰后面,侧身靠在上面。一直隐隐作痛的肩膀和腰,这会儿疼得上劲儿了。
安善若看出了她的不适,从后车镜关切地看着她:“还好吗?”
“嗯,还行。”随欣咧着嘴轻轻挪了一下。
他收回看向后车镜的目光,转移着随欣的注意力:“幼安跑着来找我,说你打架进了派出所,我当时还以为听错了。看不出,你还会打架。”安善若的语气又跟平常一样温和有力了。
随欣不好意思地手扶额头:“真是丢死人了,没想到你会过去。”
“愿意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吗?”安善若没有再开她的玩笑,轻声问道。
随欣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安老师,我现在还不想说,以后告诉你好吗?”
安善若没有回头轻轻应了一声,心头莫名的一震,他几乎可以确定自己对随欣,已经不仅仅是同事间的情谊了,甚至早就超出了同事、朋友的界限。
他是资深心理咨询师,丰富的心理学知识底蕴和多年的临床实践经验,他对自己的每一个念头和行为,都有着深刻的洞察。
这么强烈的质的变化的情感,他怎么可能到现在才觉察到呢?!
只是一直习惯性地、刻意地装作若无其事罢了。他不想让自己进入一段真正的亲密关系,他催眠自己,只要自己不开始,就不会再次受伤受挫。
可是,偏偏这样一个打破了他的催眠幻境的女人,悄无声息地出现了。而究竟是什么时候打破的,他竟也没有发觉。这样一条“漏网之鱼”,究竟是他的疏忽,还是他下意识放进来的,他竟不想去追究了。
一切就是这么发生了,当丁幼安急三火四地跑来告诉自己随欣出事了,“出事了”这三个字,让他握着钢笔的手指尖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
在他故作镇定地询问下,得知是随欣打电话时她听到了“派出所、打架”这些字眼。他才稍稍放了点儿心,自己还能打电话,说明大概率没出大事。至于打架,无论是吃亏还是占便宜,既然到了派出所,起码这会儿是没有危险了。但他一刻不敢耽搁,放下一屋子正开学术会议的F大老师们,带着丁幼安一路开车奔向了派出所。
路上他脑子里突然涌出许多许多和随欣的过往,一帧一帧闪过,和她的第一次见面、一起去过的地方,随欣那些有趣又可爱的言论,她工作时专注而认真的样子,她胃口很好一点儿不矫情的神态,路见不平挺身而出的气势,还有她对自己完全共情时的真情流露,对自己近乎天然的信任,跨年之夜明媚的笑容,……她的游离,她的忧伤,她的狡猾,她的伪装,她的恐惧,她的眼泪,都那么生动而鲜活,一种压抑不住的强烈的生命力,朝着他迸发而来。
从派出所门外往里走时,他一眼就看到了看起来没有大碍的随欣,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可当他看到站在随欣身旁的何落意时,一种强烈的排他性和占有欲,让他内心如同烈火燃烧,几乎无法遏制。他清楚这是什么,在这一刻,他想树立一道无形的屏障,将随欣与其他任何一切隔绝开来。
温润如玉的安善若,如西湖龙井般淡雅,成熟而睿智,此刻竟因为吃醋而做出这么幼稚的行为,当他径直走向随欣并拉起她的手时,他试图宣示主权。排他和占有欲,就像一面镜子,映照出男女关系中那些微妙而深沉的情感变化。
如果是平日里的他,此刻,可能已经开始了自我反思和调整。可现在,他却并不想这么做,他放任这种情愫在体内流淌。他已经许多年没有过这种感觉了,他并不想停止。
当他再次从后车镜中注视随欣时,心中仿佛跋涉了千山万水般,他清楚,这对他代表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