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藤的声音同步传输到公安的办公室里——“搞什么鬼,高野秀树不是带回来了吗?让病人一醒来就去给你干活?”
“他没有说错,我必须去见津川优子。”
宫纪蜷缩起来,双臂环过小腿,膝盖骨抵着侧脸颊,脊骨蜿蜒曲起,病服呈挂在骨头上的单薄感。
在手术室里,带血的子弹敲击在器械台上。
宫纪隐约听到子弹被剥离落在金属盘上的脆响,在麻醉逐渐失效的那个半梦半醒的瞬间,好像有一双眼睛在剖解自己,在这种冷静的剖解和难以醒来的受控感中,她突然被一个事实砸中——好像是我毁掉了高野秀树。
仇恨、私利、黑手党、法律和秩序……无数双手将这个家庭往深渊里推,将他们推向无可挽救的惨局。
宫纪恍然间回头,发现自己也是这些推手之一。
我是警察,不是福尔摩斯。为了绝大多数人的利益,我不能高谈道德,法律才是高于一切的准则。
她在剧烈的撕裂感中想:我要去做这样一个不择手段的人。
佐藤愣住了,这才觉得宫纪的声音里有一种大病初愈的虚弱。
宫纪侧头看着被扯掉花瓣的小小雏菊,小小声说:“请把监听设备给我吧,我去见她。”
津川优子正端坐在病床上,近乎病态地回想着“医生”最后的表情。
他的脸部肌肉扭动在一起,愤怒又恐惧——麻生祝也露出过这样的表情。
愤怒是因为柔弱的囊中之物竟敢背离反抗,向自己举起刀枪,那恐惧又是为什么?
麻生祝的爱意就好比将美丽鲸鱼送入巨型水缸。那是一个柔软的死亡过程,她浸泡在麻生祝自以为是的爱意里慢慢
游动,水缸外面无数人停留参观、放肆评判,海洋生物的自尊在束缚中被缓缓抽离。
麻生祝看似很爱她,甚至到了低三下四的程度。
这个人像是一个爱挪窝的老鼠,几乎不会在同一个地点停留太久。但因为津川优子被他安置在那个旅馆里,他在一个月内频繁地去那个地方。
他尽量将这个与津川优子相会的地方布置得温馨美丽。在阳台前,黄色太阳花,橙色矢车菊,蓝色满天星和一丛一丛月季簇拥着她。津川优子膝盖上放着一本书,支着手臂坐在窗前,目光遥遥地探出去。
她能把繁花锦簇用水洗一遍,一切浓艳的色彩像融化的颜料将蓬松白裙衬托。美丽昏黄的夕阳涌动进来,她像坐在暧昧燃烧的火焰之间。
麻生祝顺着津川优子的目光从这扇窗看出去,看到黄昏下的拥挤街道、流动人群和一樽伫立的玛丽莲·梦露的雕像。
面对美丽事物,他尽量放轻语气:“在想什么?”
津川优子依然专注地凝视着捂裙子的梦露:“我在想怎么把这个雕像砸碎。”
麻生祝亲吻她的发丝:“你如果不喜欢,我让人把它敲碎带走,放一个你满意的在那里。”
津川优子仰头看他,两人目光相对。
我在想怎么杀死你。
麻生祝只当自己无意间捕获的雀鸟是柔弱而美丽的,却不知道她是憔悴坚毅的废铁,心底有火焰在冷冷燃烧。
她打磨一把厨刀,凝视着刀锋冷光,幻想能将这把利刃捅进麻生祝腹部。
雷声暴怒惊厥,闪电划过夜空,麻生祝高大的身体凝缩在津川优子的瞳孔里。
他捂住腹部狠狠踩着津川优子的手指,她却躺在地上大笑起来。
就在雷电劈攀上窗户的那一瞬,她在短暂的亮光里看到麻生祝愤怒又恐惧的表情。
宫纪穿着和津川优子一模一样的病服,先一步踏入房间。她身后跟着公安派来的心理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