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然失神间,只听到车外的马蹄声不断地在耳边响起,杂乱无章,有着说不出道不明的克制和压抑之感……
梦境继续延伸着,只不过换了场景,竟然是一身缟素的母亲,只见她单薄惹怜,美的虚幻,小心翼翼地将“锦瑟”抱于怀中,缓缓地向我走来,目光幽怨难懂,“裳儿,若是为娘欺骗了你,你可会责怪为娘?”
我正欲迎上去,陈念娉却从旁边冲了过来,满脸狠色,死死地扯着我的衣襟,“陈茗漪!你这祸水,你这不祥之人,你害了整个陈姓族人,快为那些无辜之人偿命来吧!”
语罢,竟有千万缕冤魂同时出现,面目空洞狰狞,我一急,便醒了过来,赫然发现自己竟是浑身的汗渍,冷意敛敛。
我定了定神,深深地吸了口气,才直觉满眼生花,头脑昏沉,四肢乏力,说不出的浑噩难受。
我虚弱地扫视了眼窗外,天气似乎放晴了,有阳光影射进来,温暖安详,缕缕如金,窗格上所雕的花竟如浮光掠影般在墙上朵朵盛开。
蕊欣并不在房中,正诧异间,门外响起了一个冷冷的男声,音调中尽是不满和抱怨,乍听上去竟有些耳熟,“我家公子已把房间让给你等长达四日,没成想,你们现今还如此地不识趣!”
待那不满的声音响毕,我便即刻明晰了整个事情的原委,心中顿时酸涩了起来,各种味道交杂沉泽,空空的,涨涨的,暖暖的,沉沉的。
整整四日以来,蕊欣都为我的孱弱憔悴所累,不得不一再叨扰他人,可无奈我久久昏迷不醒,以致于失了信诺,此时此景,她定是受了极大的委屈,担忧与受责并重,她又怎堪承受?
想像着蕊欣面对那咄咄逼人的家仆,解释并又赔罪的谦卑神情——隐忍、担忧、恼怒,顷刻间,我心头的苦涩更甚,泪水则顺势涌出眼眶并沿着脸颊一路滑去,冰冰黏黏的,便慌忙用手擦了去。
我仔细地聆听着窗外的动静,良久,蕊欣那女扮男装惯常所用的装饰男声响起,嗓音中充满了不尽的压制与艰涩,“秦某并非无良之徒,你家公子的大恩大德我至死都弗敢相忘,可是,我的兄长至今都尚未清醒,所以,还请你家公子能够谅解,待兄长醒后,我定会前去重谢,绝不会食言!”
我意识到这样的请诺定难说服于他人,便想唤蕊欣进房来,可发现自己竟无大声喊出的力气,只得暗自叹息。
“匹夫之言,怎可信赖!?我家公子乃万金之躯,怎会贪恋钱财等身外之物?你的报答不要也罢!”那男声愈发地鄙夷和刻薄,声调凌厉,“你等还是快快……”
“同禹,休得无礼!”一柔润得体的女音及时地阻止道。
“舒姐姐,这……”那男声立马变得迟迟诺诺起来。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与人方便亦即与已便也方便,夫人的轿辇已到了,公子交代该启程了。”那女声沉稳得当,不急不徐,甚是悦耳。
“什么?”我听到了蕊欣的急呼声,其嗓音甚至有些变调和异常,“你们即刻就要离开?连日来,我只顾为兄长的病症拜走奔波,还未曾寻机会报答于你家公子,你们这样便要离开,我的心中甚为不安和惦念……”
“无妨,我家公子并不计较如此些微末节之事,还望你能好生伺候你兄长的病疾。”紧接着,步履离开的声音响起,轻盈和缓,尔后顿住,“同禹,还不快走!”
过了片刻,又一橐橐的脚步声响起,由重渐轻越来越远。
我再次环顾了一番房间的布局,紫色的帐幔,翠润色的屏风隔断,清雅素馨,窗台花架上一株滁菊正开的艳丽,衬着那褐绿色的茎苇,情趣昂然活泼。
迟疑了片刻,还不见蕊欣进来,我便尝试着下了床,但是脚甫一挨地,整个人便晕眩起来,如踩在柳絮上般,飘飘地,虚虚地,一个踉跄,遂带倒了床边的几案,人也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我不禁痛呼出声。
这时,门“晃呀”一声被急急地推开,蕊欣径直冲到我的身边,惊呼道,“姐姐!你…可有大碍?”
我看了看蕊欣那慌乱不安的神情,虚弱地笑笑,“只是…疲惫了些,你毋须担忧。”
只见蕊欣的眼睛突地蒙上了一层雾气,泪影斑斑,“姐姐,你的这场病疾来势汹汹,大夫已说不大好医,我怎么能够不担心不焦虑?姐姐你且听我一句,待把身子彻底养好之后,再启程前往宛城也不迟,如此…可好?”
本想劝慰她几句,可是看着她那双越来越朦胧不晰的眼眸,仿若泪水即刻会滑落般惹人怜惜,我动了动嘴唇,终是不知该从何处起言,于是,只得低低地答曰,“好”。
蕊欣边服侍我躺下边问道,“姐姐,你可想食些糯米白粥?我顺便在粥里加了些蕃邦的水晶红枣,清淡爽口、香滑怡人,可补血气,是极好的膳食呢!”
我苍白莞尔:“也是,刚才还不觉得,现在倒真是感到有些饿了。”
立刻地,蕊欣收起了脸上的忧虑凝重,轻快地言道,“姐姐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不久,她便去而复返,双手端着海棠花纹饰的托盘,上面搁置一枚玉白色镶翠竹的精致瓷碗,小心翼翼地走到我床前,我凝目视之,白色无瑕的瓷碗内里映着红白相宜的稀软汁粥,甚是诱人,不禁胃口大开,多食了几口,不经意间微微抬头,分明看到了蕊欣的眉角闪现出了掩饰不住的喜色。
忽然想起了刚才的争执,我便止住了蕊欣喂我下一口的连贯动作,“这房间是何人让予我们的?”
闻言,蕊欣却是一愣,顿了顿,脸颊却渐渐地红润了起来,顷刻间则如彩霞一般绚丽动人,与受过委屈和责难的神色竟大为迥异,我不禁疑惑道,“是否还不曾知晓来处?”
“正是如此!那日,姐姐你突然晕倒,我大为惊慌,一时之间无了主意,这时,那位公子的下人过来言道,他家主人要空出房间让你将养,但是四日以来,姐姐你都迟迟未醒,我慌虑尤甚,还未曾前去拜偈和道谢。”
尔后,她的脸颊愈发地妩媚和红艳,因此亦显得其肤色格外地细腻和柔美起来,只见她又迟疑怔忪了片刻,仿佛是沉浸在了回忆和惊艳之中,终再道:“我初见姐姐之时,只觉蓬莱仙子也不过如姐姐这般,不成想世上竟还有那般相貌的男子,堪与姐姐媲美!”
我只觉得自己的呼吸声粗重起来,心脏亦开始没有规律地剧烈跳动,恍然若梦,喃喃而语,“你…是说…如仙祗一般的绝世男子?”
“是然!只可惜…已经有了妻室,那位公子一直在驿馆里等自己的妻子前来汇合。在无意间,我曾听到了他的那些下人们在私底下言谈,那位公子很是疼惜自己的妻子,嘘寒问暖,体贴入微,关怀备至,那女子可真是…有福之人!”蕊欣似是没有觉察到我那愈来愈苍白透明的脸色,独自沉醉在了自己编织的羡慕和憧憬之中,其语气中亦竟有些浓浓的惋惜和不甘味道。
自蕊欣跟随我以来,其性格日益稳重深沉,思理也愈发清晰流畅,极少似今日这般失态和无设防,想到于此,我的心便开始剧烈地绞痛起来,更觉得呼吸不畅——如若,如若那位惊世公子便是韩子湛,那么,他的确是有着能使得天子女子动心并恋慕的气度和风华,可是,他的妻子,他那位疼惜并受爱宠的妻子又是何人?
蕊欣曾言,韩子湛因不愿妻子悲伤难过而毅然当着文武百官之面婉拒了沈熙昊的指婚,导致今上龙颜大怒,只是韩子湛才识惊绝,沈熙昊只得作罢退让,称今后不再干涉其婚事分毫,但是,如若,那位公子是韩子湛的话,那么,他的妻子会是何人?如若是尚伊,那么尚伊,她又会是怎样一个纯美至胜之人?
我的脑海里充满了“妻子”、“等待”、“挚爱”、“疼惜”等字眼,一时间,灵魂亦仿佛出了灵壳一般,脑海里混沌一片,麻木呆滞,蕊欣终是发现了我的不对劲,慌色呼道,“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猛地掀起被褥,支撑起孱弱的身体,茫然地起身下床,蕊欣硬是吓了一跳,急忙上前扶起我的肩臂,脸色瞬时又苍白起来,“姐姐,你…这是…做什么?”
我木然地看着蕊欣的大惊失色,淡淡无力的话语似是飘了空中,脑海中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