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妃闲闲地说:“你入明城自有你的道理,哀家同你说这些,也自有哀家的缘由。”
贤妃抬起头觑她,声音幽微而诡异:“睿王——”
她的话被太妃猛然射来的一束视线截住,太妃呵呵笑了一下,极为逼仄:“彼此了然于心,何须挂齿?”
“事到如今,皇上清明贤能,天下海河晏清,怎么还有机缘?”贤妃垂眸瞥向旁处,心中思忖盘算起来。
太妃促笑两声:“这是在套哀家的话,还是预备拿捏哀家?别跟哀家在这儿斗心眼、玩心思,当年武皇的明城,美人如云,各个工于心计,哀家都过来了,还揣不准你的么?”她居上而下拿眼斜视贤妃,“哀家有哀家的打算,你也有你的计较,彼此为利岂不美哉?”
贤妃并未立时应答,湖面送来的和风清爽,缠着湖清透的风味,宛如绵软的缎子一般扑面而来。
贤妃心里的悸动逐渐缓和下来,她轻轻一笑,不疾不徐地说:“却也如此,不过如今尚不是时机,积跬步以致千里,须得缓缓地来。不过……据妾身所知,皇上有意再为皇子们寻一位骑射师父,太妃以为呢?”
太妃眸中的精光一现,却不骄不躁地顾左右而言他:“淑妃可不是省油的灯,盛家的女儿从来都是心比天高的,四妃之中最棘手的莫若于她,你倘或同她交好,少不得要折腰,做小伏低。如果不然,恐生祸患。你应该暗中培植自己的爪牙,省的淑妃同你反目,你却孤立无援。如今宫内可堪用者不过是些乳臭未干的丫头子,好拿捏易调理,正是好的。不用太聪明太有主意。另一头,人不必把路走死了,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往,这点彼此都省的,得记好了用活了。”
“太妃娘娘将后宫之事看得通透,妾身受益匪浅。她意在后位,我却不是,现在看来尚可和睦相处,不过日后之事亦得筹谋。”贤妃睨眼而去,“不过日后恐不便多见,谨防点眼,被旁人获知,坏了大事。”
“你如有意,哀家居处的角门旁有一处隐在幽篁内的小径,荒鸡之时,可来。”太妃扶撑着桌角款款起身,行至阑干处凭栏赏景,语气平静如诉家常话。
“既如此,启祥宫亦恭候娘娘的青鸟寄彩笺。”
回宫路上,福婠问贤妃:“公主预备怎样呢?”贤妃远眺着天际,缄默须臾后应答:“睿王不仅相肖武皇,好战好功之心亦如武皇。若本宫真正动了这心思,若是败了,则累及齐国,若是成了,睿王登基后也会出兵齐国的。如今的皇帝,以修生养息为旨,好和而恶战,对齐国正好。齐国人少而兵马弱,是千万打不赢楚国的。皇兄他心太高以致蒙了双眼,可我不是。”
“若乘楚国内乱、祸起萧墙之际则又如何?”福婠警觉地四下扫了一圈,窃窃问。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况当年夺嫡之争睿王败了,如今还会胜么?懿太妃也如是,她再聪明,能比得过太后娘娘?”贤妃的目光投得深远,显出一丝迷离怅惘,“懿太妃很聪明,她是明城里的胜者。可是依我看,她未必亦工于家国之事。”
她定定看向福婠:“或许后宫的心机本宫逊色于她,许多事犹自欠缺,可我是齐国的大长公主,国事上我看得比她分明。她不过是活到如今的太妃而不是太后娘娘。本宫可不会什么都听她的。本宫在这楚宫之内茕茕孑然,要护好盼儿、护好自己,才不得已同淑妃为伍,也太妃密中接近,太妃看后宫之事毒辣、一针见血,我从中学到一点是一点。但我不会白白当了人的刀刃爪牙。”
她驻足往后望去,福婠惑然,贤妃平静道:“去慈宁宫。”
“慈宁宫?公主何故要往慈宁宫去?”
贤妃答:“这明城里到处布满了人的眼线与爪牙,与其坐等来日东窗事发,不如与太后挑明来得痛快。”
福婠脸上迸发的惊诧渐渐平复下去,她猛然明白:“这两回可都是太妃娘娘刻意交好,不是公主的意思。如今转托给太后娘娘,两下得好,兀自保全,果真美哉。”
“太妃的话说得密不透风,可是明眼人都心知肚明。”贤妃拢过风吹散的如云鬓发,将银鎏金点翠缉珠累丝押发拢好,“走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