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三郎捂脸,故作镇定地坐在那张跟段府差了不是一点半点的床上,从容地用被子盖住自己,双手叠在轰隆隆跳动的心口。
片刻后,身体一缩,被子里拱起了一个大团包,传出压抑的怪笑。
楼下,三个孩子并排而睡,分明已经很累了,但三双眼睛此刻却别样精神,呆愣愣地瞧着那刷然一新的房顶。
周旦旦迟疑问:“衙内跟姐姐……在干什么啊?”
亓官干咳一声,“就是说话而已,能干什么?你要是睡不着,就起来练字!”
王勾眨着眼睛,很是迷茫,“可是姐姐好像闯进衙内的房间了欸,他们会不会打架啊?姐姐打不过衙内怎么办?”
王勾一说完,另两人不约而同地伸手,一把抓住他的小被子把人盖住,“小孩子家家的,乱听什么?赶紧睡!”
王勾:“……”明明你们也是小孩子!
亓官跟周旦旦交换了一个“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眼神,异口同声道:“我们什么都没听见,睡觉!”
姐姐闯衙内房间什么的,才没有呢,哼!
……
卯时一刻,天蒙蒙亮,入冬拖延了鱼肚白出现的时间,敲鱼的和尚打着哈欠经过,口中念念有词。
“天欲曙,耿珠露,辟凤阙,日卯出,伏群阴!起勒!”
邻居打着哈欠出来,顺手包了个酥饼给他,算作他给和尚化的缘,“宝石和尚,您这天天儿的也太准时了。”
“多谢施主,”和尚不叫宝石,他只是在这条街上报时,人们说着说着,就成了“宝石和尚”,宝石和尚也不介意,就笑道,“年纪大了,睡不着,施主不也如此?”
范大叔笑了笑,推开炭炉,突然听见旁边的门被打开,披着白裘的杜三思走出来,小脸粉红,笑得像朵花。
她看见宝石和尚一愣,也从旁边拿出一个纸包,“大师,三思留了窝窝头,还是甜的,您尝尝!”
宝石和尚也认得她,难得见她起这么早,精神又格外得好,全然没有那坎坷多舛的姑娘们的颓丧与阴郁。
他忙打了个佛礼,接过窝窝头,只是嗅着气味,就能让人食指大动,不禁笑道:“小施主有礼,目明堂亮,必有喜事。”
杜三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也双手合十回礼,“谢大师吉言。”
杜三思是今天第一个向她回佛礼的,两手还缠着药布,宝石和尚见她容光焕发,也柔和地合十回礼,“阿弥陀佛。”
杜三思又笑了笑,在凉丝丝的空气里,身上笼着一层金色晨曦。
只一转身,又进了屋檐下,晨曦冥冥,在此刻被霞云掩去位置,有些黯淡。
宝石和尚微眯了眼,“小姑娘……命途多舛啊。”
“可不是嘛,”范大叔道,“上年日子没了爹,前些日子娘也病死,家里快掏空了才将人下葬,好不容易把酒馆开起来,又被他舅舅上门吃白饭,差点还给抓走卖了窑子里。不过如今好了,段衙内庇护着呢。”
段衙内素来是个纨绔,如今也懂得庇护人了,宝石和尚微微一笑,“这叫缘分。”
虽是命途多舛,却也必将苦尽甘来。
卯时三刻,段衙内醒了,梳洗之后下楼,几个孩子已经开始忙活起来。
段三郎眼珠子一转,见王勾从厨房里搬了两大搂烤串,微微挑眉,“这是什么时候准备的?”他昨天怎么没看见?
王勾抬起小脸道:“回衙内,是姐姐睡觉之前串好的。”
段三郎一愣,“她手不是受伤了吗?”
“是啊,”王勾皱起眉头,“姐姐伤口都裂开了呢。”
段三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