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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父子缘尽（第3页）

众人下马停车，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心安理得地占据了官驿，过路行商无处落脚，就在院中临时搭建的帐篷里缩着。

官驿挺大，他们也不是每个人都要在这里睡下，只是熬过今夜，过两日会到一个更大的城镇，那里才酒楼客栈。

行军打仗之人，冒风守夜乃是常事，何况这官驿里还有热水热饭，已经算是极为不错了。

杜三思也累了，早早的就睡下，到了快中夜的时候，做了个记不得内容的噩梦被惊醒，睁眼盯着灰蒙蒙的床帐叹了口气，起来喝水。

才披上斗篷，就听到外面传来了谈话声。

声音还很熟悉。

就靠在二楼走廊上，不远不近的位置，段三郎语气不善地问：“你什么意思？”

杜三思默了一下，小心翼翼放下茶杯，摸到窗户下往外看，山谷雾气涌进官驿，天色又暗，她只能看到段三郎的侧脸。

少年的脸色因为激动而泛红，凤眼却因为愤怒而冰冷，如果不是因为面前那个人是他的长辈，杜三思毫不怀疑他会一拳头给人揍上去。

段久拢着大氅，频添白发的身体或许是因为东风太冷，竟显得有些佝偻，丝毫没有白日里见过的挺拔沉稳，眼中竟有泪花。

“你我……父子缘尽，本该如此，”段久刻意压低声音，像是怕惊扰到了什么人，“就这样吧，时间不早，殿下也该休息了。”

杜三思捂住嘴，忙低头藏了起来。

难怪今天晚上用饭的时候她发现这两父子就各喝了一碗粥，菜是半点都没夹，她还以为是他们讲究“过午不食”呢。

《论语》曾有“不时不食”的说法，西晋对此并不严格，杜三思只是听说大户人家或者士族贵族注重礼仪，非特殊嘉奖傍晚，傍晚少食或不食，她以为是段久在特意训练段三郎注重礼仪规矩来着。

却原来，他们是藏着心事，打算在今儿彻底断了父子情？

不好！

杜三思眉头一跳，段三郎可不是这么好打发的。

果然，下一秒，杜三思就听到段三郎一声不甘的低吼。

“凭什么！凭什么你说父子缘尽就缘尽？父亲，你如果是怕流言蜚语，大不了我不在外人面前喊你就是！”

杜三思迟疑了一番，还是推开窗户，打算听仔细点。

却见段久目光一暗，背对着他片刻，转身才道：“你本来就不是我的儿子，殿下是天子血脉，下官忝为人父多年，已是罪大恶极，岂敢再妄称殿下之父？”

这般拘谨，这般分明。

段三郎脸色更加难看，咬牙道：“你早就打定这个主意了是吗？爹，你为什么不问问我愿不愿意？你既然不想要我，当初我一出生你就该掐死我！”

“唉，殿下何必执迷不悟，这愿不愿意，又岂是看我们的呢？”段久对上少年泛红的眼，心知段三郎心中难受，却不得不狠下心来，“殿下若真念着这么多年养育之恩，就请殿下给下官一条活路吧。”

段三郎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段久面上恢复镇定，流露出几分愧疚，“殿下，下官膝下无子无女，也不求大富大贵，只想安度晚年，殿下身份高贵，下官不敢高攀，请殿下给下官一条生路，况且……”

他顿了顿，“当初发妻亡故，下官也不是不曾僭越，想要……杀了殿下，是殿下命大，这才活了下来。”

“爹？！你到底在说什么？！”段三郎脸色铁青，几乎暴跳如雷，声音却不再坚定。

“殿下，”段久微微皱眉，目光仿佛在看着一个不懂事的顽劣之徒，无情而冷静，“芝兰为别的男人生了儿子，还因为殿下难产而死，殿下难道以为下官就真的毫不介意？！”

段三郎嘴唇发颤，“爹，你不是这样的人……”

段久嗤然冷笑，阴沉的脸在朦胧月色下，显得异样狰狞。

“殿下，人有七情六欲，殿下应该看清现实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