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静默中,杜三思看见了段三郎的手。
带血的手。
她目光一变,竟是头一个反应过来,“太医!”
太医还被段三郎居然对杜三思动手的惊讶中无法自拔,冷不防听见这话,整个人不禁打了个激灵,而后就看见杜三思小跑进去,一把握住段三郎的手。
“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又受伤了?!”
段三郎嘴角发颤,像一头狂躁的兽,努力遏制着怒火,哑声问:“你怎么……进宫了?”
他在发抖。
杜三思怔怔地呆了一会儿。
她脸色不妙,转头看向地上跪着的人,缓了缓,“你们先下去吧,这里我在就行。”而后皱眉看向外面,“太医……把药箱拿进来,人就不用了。”
她看得出来,段三郎此刻谁都不想见。
话虽动人,但他们却也不敢轻易告退。还是木玄在外咳了一声,众人才如获大赦,鱼贯而出,深怕慢了一步,留在这里当了炮灰。
太医也很知情识趣,小心翼翼地进来,后将几瓶急用外伤药跟压惊定神丸留下,这才又默默退到门外。
杜三思没有问他发生了什么,只是默默拿了药进去给他包扎,段三郎没有反抗,他只是在发抖。
也许是怒的,又或许是因为其它的情绪,安静的云泽宫中,段三郎仰头倒在床上,良久都只听得见低沉的呼吸。
换了药,又给他宽了外衣,杜三思就坐在床边陪他静坐,也不说话。
安静的时间过得出奇得慢,杜三思百爪挠心,可却始终耐着性子没有轻易出声。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段三郎突然抱住她,窝进被褥之内,仍旧未言。
“……不能说吗?”杜三思无比确定,自己之前所有的猜测都错了。
那些合情合理的猜测,没有哪一个是会让他伤心的。
太阳彻底消失,黑夜逐渐降临,段三郎方才慢慢吞吞地问:“倘或一个人利用你做了错事,而后又想着弥补,对你极好,你会原谅他吗?”
这问题一出来就让杜三思眼皮一跳,做错事的是谁?弥补的是谁?谁对谁极好?谁又要原谅谁?
她一头雾水,斟酌许久,只能选择一个保险的回答,“那要看是什么关系,什么事。”
段三郎不语。
杜三思只好又道:“若是陌生人,犯了小错,可以弥补则无伤大雅,犯了大错,我何必要虚与委蛇?若是熟人……”
“熟人,如何?”段三郎支起手臂,目光阴郁地看着她,“熟人,若是害死了你在乎的人呢?”
咯噔一声,杜三思似乎明白了什么,“陛下……”
“不是他。”
杜三思脸色微白,“……若是我,我绝不原谅。”
段三郎目光一凝,定定地问:“那你会报复吗?”
杜三思心头发沉,看着这样的段三郎,心脏抽痛,“若是可以,我会。若是你想,我陪你。”
“……”段三郎慢慢搂紧了她,被瓷片割裂的伤口撕裂,手还在渗血,他却像感觉不到痛似的,仿佛惊痛哀嚎过的嗓子在道,“若是大局天下请求你放下仇恨呢?”
杜三思猛地闭上眼,许久,缓缓道:“……放不下就不放,能让人伤心的事,若是说放就能放下,那一个人的心,未免就太廉价了些。”
是段久的事,再明显不过。
而他口中的那个人,杜三思苦笑,说实话,她其实……早就有些感觉。
她也知道,司马青绝对不会无缘无故靠近段三郎,若是一个私生子,何须劳动他大驾光临临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