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利用段三郎对付司马岳,其实是所有人心中的共识。
就连段三郎自己都未尝不明白这一点。
但段久的死是最大的意外,是一个提起就心痛的死结。
段三郎惨然一笑,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是他,请旨段久入京……东宫王储,一国之未来,一朝之稳定,天下之万民……”他冷笑一声。
“当初,爹跟我在临安……父皇本不想召我进京……司马青派人上奏,父皇下令……司马岳派人……爹死了……”
断断续续的叙述,一字一句入耳,却没有了先前的暴躁疯狂,段三郎似乎冷静了下来,却也冷了下来。
枉他口口声声叫他大哥,枉他听到司马青质问天子牵机毒之事心生动容,到头来,大哥亲自设计拿他做刀俎,间接害死段久,竟还敢做不敢当。
天子对一切心知肚明,却隐忍不发,替司马青扛下了段三郎的怨怼。
皇后以他对付先皇后,杜三思不为皇后所为难过,因为皇后所对付的人,正是他的敌人,皇后算什么?说到底,只是个陌生人。
而他的大哥,他请求彻查牵机毒之事,对他处处亲近体贴,甚至将自己的势力交给他,对他推心置腹一般……原来竟是亏欠,竟不心虚吗?
段三郎越想越觉得可笑,良久,喟然一叹,叹尽了一身的力气,一腹的意气,一心的信任。
“娘子,我想回家。”他声音嘶哑,恍若哽咽,“我们,回家吧。”
回临安,回段府,离开京师。
这个京师让他们两个遍体鳞伤,他们本就不适合这里。
回家吧,他做他的纨绔,她做她的酒家娘子,带着三个孩子,做他们的富贵闲人。
杜三思怅然一叹,抱住他的肩膀,像是在安慰一个孩子,轻轻的、慢慢的拍着他的肩膀。
“好。”
尽管他也知道,他们现在走不了。
“我给你唱首歌好不好?”杜三思转移话题,视线却看着殿门,两道影子立在门外,高大而沉默。
段三郎没说话,杜三思也就自顾自唱了起来,淡然而清幽,清音涤荡,漫过长夜。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沉静的宫殿里,无声无息的月光从窗口射入,茜纱与琉璃交相辉映出迷离变幻的色彩,像一个个光怪陆离的幻觉。
木玄在门外站了一会儿,轻声道:“陛下,回去吧,明日还要早朝呢。”
司马长风叹了口气,“让太医日夜守着,免生意外。”
走了几步,又突然沉声,“下令皇后罪己思过!传令太子即刻回京!”
“陛下?”木玄吃惊,“这……临阵换将,不妥吧?”
“朗儿在外,算不得换将。让他给朕滚回来解释清楚!”
木玄:“……”
看着满院狼藉,司马长风皱眉,又想起段三郎在封王时的一幕。
祭桌垮塌,砰然坠地。
满身戾气的段三郎却是下意识拉了他一把,从那时他就知道,他这儿子是个面冷心热的好儿郎。
这次明明怒到极致,却依旧不曾对他恶言相像,分是恩怨分明,却饱受磨难,年纪轻轻,一身伤痛。
人心都有软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