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走!”守门人生气地喊道。“她也罗罗嗦嗦……”
母亲走到指定的地方,放下大罐子,一边擦脸上的汗,一边向四处张望。
钳工古塞夫兄弟立刻走到她跟前。哥哥华西里皱着眉头,高声地问:
“有包子吗?”
“明天拿来!”她回答。
这时他们预定的暗号。兄弟两个听了容光焕发,伊凡忍不住地叫了出来:
“你真是个好妈妈……”
华西里蹲下身来望罐子,于是传单顿时塞进他的怀里。
“伊凡,”他高声地说,“不要回家去了,就在她这吃中饭吧!”他一边说,一边将传单飞快地塞进自己的长筒靴子里。
“应该帮帮新来的女商人的忙……”
“应该帮帮她!”伊凡附和着他,大声地笑了起来。
母亲小心翼翼地望着周围,嘴里叫着:
“菜汤——热面!”
这样喊着,叫人毫不察觉她把小册子一卷接一卷地塞给兄弟两个。每一个书卷从她的手里交出来的时候,她的眼前总是闪出一个像是黑暗里的磷火一般的黄色斑点的军官的脸。
这时候,她怀着一种幸灾东祸的感情,心里对他说:
“拿去!我的老总……”
将一卷书递出的时候,她又满足地补充了一句:
“拿去……”
手里拿着饭碗的工人们走近来;于是伊凡·古塞夫高声地笑起来,符拉索娃一边盛汤盛面,一边停止了递送。古塞夫兄弟和她说笑起来。
“尼洛夫娜,手段不错呢!”
“没法子的时候,什么都不会做的!”一个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火夫阴郁地说。“养活她的——被抓走了!那些坏家伙!哦,给我三戈比的汤面!不要扰心,妈妈!总可以活下去的。”
“多谢你的好话!”她向他微笑着说。
他一面走开,一面独自地说:
“她话算不了什么……”
符拉索娃吆喝着:
“热的——菜汤,麦糊,肉汤……”
她心里正在想着如何告诉儿子她第一次的经验,但是在她面前,老是浮现出那张既狐疑又恶毒的军官的黄脸。在他嘴上,黑色的小胡子惊惶失措地在那儿抖动,在他那暴躁的翻起来的嘴唇下面,露出了紧紧地咬着的白牙。——她心里像有一只小鸟在唱歌似的非常欢喜,两道眉毛,似乎很狡猾地在那里跳动。她很巧妙地干着自己的事情,暗自说:
“嗬!再来一个!……”
16
傍晚时分,正当她喝茶的时候,忽然听见外面似乎有马踏踏在泥泞里的声音以及很熟的说话声。她一跃而起,跑到厨房门边。此刻,在门洞里,正有人很快地走来。她顿感眼前发黑,于是就把身子靠在了门框上,用脚踢开了门。
“晚安。妈妈!”
耳际传来熟悉的叫声。一双干枯的长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她的心里,燃烧着失望的痛苦和会见安德烈的欢欣。痛苦和欢欣共同燃烧着,混合成为一种灼热的感情;它像一股热浪拥抱着她,拥抱着她,把她举起来,——她将脸埋在安德烈的胸口上。他也同样用力地将她抱住,他的手有点抖,母亲不说一句话,低声地哭泣,他摸着母亲的头发,像唱歌似的说:
“别哭了吧,妈妈,别心痛了!我给您说实话——他很快就会被放出来的!他们并没有搞到对他不利的证据,大家都活像是煮了的鱼似的半声不吐……”
他搂着母亲的肩胛,把她让进了房间,她靠上他的身上,像松鼠一样敏捷地把眼泪擦干,用整个身心贪婪地吞食着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