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抽烟,我想,既然他不赶我走,那我就把这台坐下去,反正,有四十块钱,谁也不会嫌钱扎手,我没话找话,“先生,你是不是还在想你刚才那位小姐?”
“笑话,我想她!”
“那你是不是觉得她比我好?”
“为什么这样说?”
“因为,我觉得你不高兴,你不喜欢我。”
“喜欢。”他说,跟着,就有一只胳膊过来,拢了我的肩膀,到他的胸怀。
这个客人怎么是这样?要么他不理你,要么,他就……
色迷迷。
跟潘劲松,跟铁路上那两个人,人家都不是这样,只有这个人,这个人,简直不是人。
他很快抽完烟,我从没见过抽烟这样快的人,一根烟,在他嘴里,简直就跟一根雪花糖似的,一转眼,就没有了。
我最恨抽烟又喝酒的男人,尤其是抽烟抽得很厉害的男人,他们破坏空气,破坏环境,也破坏我的心情。
抽完烟,他两只手都有了空闲,嘴巴也有空闲,他把手放在我的肩上,又从肩往下移,跟着紧身衣的曲线——我很少穿紧身衣服,今晚是第一回。
女人的身体有些美丽的部位——现在叫性感,不叫美丽——是很高兴别人拿欣赏与羡慕的眼光瞄、而非常憎恨有谁来用手摸的。当黑暗中的大手,移至关键部位的边缘,我已经感觉到了深深的厌恶,那种厌恶完全是一种本能的、不加任何修饰的真实感受。
我把他的手推开,“请你放尊重些。”
我小声,却也十分庄严地说。
他大概是不以为然,停顿一下,又要前移。
我抓住他的手。
他挣了两挣,在我耳边说:“你这女人,怎么做小姐的,这么不懂风情。”
“你以为做小姐怎么样?我是来伴舞的,又不是……”
他还生气,我才生气呢,把我当什么了,妓女吗?
他挣脱我抓住的手,“你不愿意就算了,老抓着我的手干嘛?真是!你别以为,我们像有的客人那样,来这里就光想沾小姐便宜,我不是那种人,告诉你,我们是有表示的。”
我听了这话从心底里感到可笑,什么玩意儿,当我没见过钱,没见过世面?我看他那样子,他的言谈举止,有可能是农村那些为躲计划生育的,靠投机倒把,偷税漏税,赚了几个臭钱,就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很有钱,就觉得自己能用钱买到一切,包括城市女人的那些细皮嫩肉的欢颜。
我从心里鄙视他,并且很快想到,他的发迹,大概就是先开副食店,而后生意做大了,就在东风路“水货一条街”
上,租了门面,做副食批发,他可能是靠做批发,发了些大一点儿的财,想想自己的生了一溜串儿儿女的农村妻子,真正人老珠黄,就像他发迹前所吸的那些烟,又粗又劣,所以他要换换味儿,就像他今晚吸的“红塔山”,他要换城里的女人。但是,凭他的农民本色,他是绝没有魅力来讨得真正城市女人的欢心,所以,他就花个百儿两百块钱,来这种地方,寻寻开心,也寻寻心里的平衡。
他以为,所有在这种地方的女人,都会为了钱,而满足他的所有虚荣,所有……需要。
又吸了几根烟,他提出新的要求:“亲一下,你给我亲一下。”
让一个躲计划生育的农村男人来亲我,那还不如拿一只臭鞋放在我的嘴边儿。我觉得这个男人恶心,真的,我宁愿不坐他的台,我也不想再陪他。
我强忍着,强忍着这些恶心的感觉,用微笑的声音说:“你亲我,不行,我喜欢主动,不喜欢被动。”
“那好,你亲我。”
“可以是可以,但是我用什么亲?我的嘴上涂有口红,亲你哪儿?亲到脸上,擦不净,回家你老婆不跟你拼命。”
我信口说着,目的只是想捱过这难提的时间,没想到他认真了,他很认真地问:“你这口红不是防水的?”
“咦?你还知道个防水的?看来,你对女人很了解呀,谁告诉你的?是小姐告诉你的,还是你的情人告诉你的?”
他好像有点儿不好意思,“是听我爱人说的,她用的就是防水口红,亲不掉。”
嗨!那他爱人还挺那个的,我在心里想:一个农村女人,孩子一大堆,皮肤粗黑,满脸雀斑与皱纹,忙家务,忙孩子,还要忙着照看丈夫和店铺,半老徐娘了,她还有闲心去抹口红……
“给。”
黑暗中,我先以为是小费,等拿到手,才发现是一张餐巾纸。正纳闷,他说:“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