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我浅浅,他终于又叫了我一声浅浅。
我愣在当场完全没了反应,身后似乎卷来了一阵飓风,巨大的声响,耳朵瞬间失聪,有什么东西奋力压在我身上,却有一股更强大的力量,狠狠的将我甩了出去。
刺耳的刹车声似乎一直都在响,一直在回旋,我从那东西身下爬出来,脸上手上全是热乎乎粘糊糊的液体——我疯了似的开始尖叫——那东西,不,那人,是宗晨!
宗晨身上全是碎玻璃,手还维持着刚刚用力的姿势,青筋突起,有血——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血,流不尽似的,全是血,触目惊心,一瞬间,让我坠入地狱。
“喂,宗晨,醒醒——你醒醒啊……”
“你起来行不行,行不行,我保证再也不见你了,见面也不和你吵了——”
“死粽子,你给我起来——不,不提死,粽子,你给我起来好不好——你怎么这样不负责任,不是说要两不相欠么——这算怎么回事,我欠不起——”
我像是傻了一样,看着周围的人越来越多,围过来,有人将我拉开——
救护车来了,救护人员漠然的将他抬上车,试图将他的手他掰直,可怎么也掰不开,维持着开始的姿势,一动不动。
宗晨的眼紧紧闭着,脸上的血骇人极了,他怎么那么笨——那么笨。
胸腔里传来阵阵刺痛,痛的我无法呼吸,痛的我险些站不稳,可我不能站不稳,我得跟着他到医院,然后医生跟我说,没事,他只是晕过去了。
是的,他只是晕过去了,就和我一样,晕过去,总会醒回来的。
急诊室,医生说谁是家属,要签字。
我知道,医生就爱来这套,随便一个小手术也要签生死状——我冷静的撒谎,我是他未婚妻,算不算家属。
我让自己冷静冷静,可当看见被推进手术室的他,左手上那个被咬很深的伤口时,忽然再也忍不住——从没有过的恐惧与害怕——我怕他消失,怕这个明明说着要离开却一次次回来的傻子,真的彻彻底底消失。
我蹲在地上,全身颤抖,无法抑制。谁来救救他,谁都好,怎么都好,不要让他死,不要让他离开,让我死吧,行不行。
肇事司机面无血色的呆滞在我面前,一直说一直说,可我怎么也听不进去——怎么车轮就打滑了,你一载货的大卡车,上高速做什么,赶那么急做什么——是的,雪天路滑,谁都知道,天灾人祸,就得活该倒霉?
不知过了多久,范阿姨和阿雷也出现了。
她坐在轮椅上,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几岁,她指着我,眼内一片血丝,声泪俱下:“简浅,你离他远一些行不行,让他安安心心活着成不成?算我求你了!”
我无言以对,眼睛涩极了,却怎么也流不出泪,是的,一切因我而起,我就是罪魁祸首。
她抬起手,想要给我一个耳光——我多想那记耳光下来,可没有,她只是空洞的望着我,喃喃道:“这是第二次了——简浅,要是这次他再出事,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绝对不会……”
这是第二次,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可此时的我想不了那么多了,脑子像被抽空一样,一片空白。
有护士过来。
“怎么事先没说他的血型——目前恐怕医院的血库不够,从血库调过来需要时间——RH阳性,您是她母亲,也是这个血型吗?”
范阿姨点头,“对,我去。”
我坐在手术室外,形同雕像,阿雷则与司机交涉去了。
早上五点,手术室的红灯依旧亮着。
时间简直是一分一秒在走,漫长的像是一世纪,我像是缓慢溺水的人,慢慢看着自己沉下去,世界末日也不过如此。
六点,七点,八点,天都亮了,手术还是没有完成。
中午时分,卫衡也赶了过来,似乎被我的样子吓坏了。
卫衡买了些热食,我摇摇手。他又让我吃药,我还是什么都不做——宗晨要是醒不过来,我也不活了。
他蛮横的托住我下巴,将药丸塞了进来。
“想要见他出来,自己先给我顶住。”
我茫然空洞的望着他,这才就着开水咽了下去。
“卫衡,我不是有心脏病吗?不是受不了刺激吗,怎么到现在还不死?”
他的脸一下变得煞白与愤怒,良久,才缓下情绪,淡淡开口:“你爸爸那边,我只说你在苏州逗留几天——如果你不想他听到这番话犯高血压的话,便再也不要有这种想法。”
十二点,都过去快七八小时了,手术怎么还没好。我精神好的出奇,不渴也不饿,甚至连厕所都没去过。
卫衡给我买了些米粥,我勉强着喝了几口,又过了一小时,我开始坐立不安,一圈一圈绕着走。
医院一直忙碌,陆续送进不少病人,大多是因为大雪而造成的事故,我开始焦躁,极度焦躁。
直到手术室终于打开,宗晨罩着浅蓝色的氧气罩,大半个脑袋裹上了纱布,眉头一直皱着,脸色苍白的毫无血色,嘴唇也是,失去了血色与活力,整个人看上去毫无生气的,仿佛只消轻轻一碰,便会支离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