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清楚自己教养长大的侄女绝不会因为一个男人寻死觅活,然而当他亲眼看到她双眼放空沉入水底的那一刻,心还是抽痛到难以自抑。
庄玄曾说,他对府上的表侄女关心过甚。
他清醒时,又何尝不知。
旁人所窥见的,也不过是他万般隐忍后不小心泄露出的万分之一。冰山一角下究竟藏了怎样一座庞然大物,连他自己都不敢深思。
季云芙已是他所见过的,最坚韧的女子。高门落魄,天之骄女一夕间坠入尘埃,可她却从不抱怨。在京中数年,面对无数流言蜚语,也不曾在旁人议论时露出难堪和窘迫,她的脊骨永远笔直。
她不怕非议落在身上,做不了娇花,便去做杂草疯长。
可方才某一瞬,他真的以为自己就要彻底失去她。
他强迫自己镇定,劝说一切不过是他的臆想,季云芙绝不会为区区一桩婚事,为一个不值得的男子轻生。
他只是她的表叔,他不该多管,更不该生出任何趁虚而入,或其他不该有的妄念。
除去裴燃,这世间还有许多好郎君,他定能为她觅来更称心如意的一个。
可想这话时,他的心却像被湖水包裹,密不透风的冷意浸地他难以喘息。
谢西泠坐在马车里,一路默默跟在季云芙身后。
她想支开众人独自冷静,他便恪守本分绝不上前打扰。
直到马车拐到距离谢府不远处的一条街,隔着车窗,他看到身后一男子踉跄地追上季云芙。
除了裴燃,还能是谁。
他的手不安分地牵上季云芙的手,最初她还在躲避,后来不知他同她说了些什么,她忽地不再挣扎。
只见她从善如流披上了对方递给她的披风,他小心翼翼将她抱上马,他的手握着她的腰,久久不曾离去,她也未曾拒绝。
若目光有实质,谢西泠该是将某人的手盯穿一个窟窿。
谢九坐在车头噤声不敢言,良久,才低声试探道:“主子,还继续跟么?”
他跟去做什么?看那小子如何诡计多端挽回她?还是看她们重归于好?
虽然打心底觉得他二人再无可能,但谢西泠心中还是生出一丝不确定,万一呢?
万一她就是心软了呢?
良久,他只道:“回府。”
他仅仅是她的长辈,无权左右她的选择,即便裴燃花言巧语,即便她答应嫁入裴府,他也不该去管。
他照旧径直去到书房,桌案上堆积的是他熬夜都处理不完的公务,足够他腾不出心思却想旁的。
他点上油灯,端坐在案前,悬腕在一份密报上批注了几个字,忽地眼前一暗,浮现出佛前少女细腕空悬,恭敬认真地写下几行字的画面。
他知晓她笔下的祈福全与另一男子相系,皆与旁人息息相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