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信原接到传话时,以为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扔下政事堂一帮大臣,急匆匆赶往东暖阁。
那套雪青色的床褥已经被梅望舒拿布扎起,连同换下的衣裳,鼓鼓囊囊一个包袱堆在床边。
洛信原站在罗汉床边,连问带猜弄清楚情况之后,愕然片刻,开始无声忍笑,忍到肩膀颤抖,半天停不住。
梅望舒换了身干净衣裳,坐在靠窗的贵妃榻上,捧着热茶,神色看不出喜怒,不冷不热问了句,
“陛下笑够了没有。”
洛信原一听便知道她要恼,立刻停了笑,召了小桂圆来。
指着扎好的布包袱,郑重叮嘱他亲自抱走,路上不许打开,务必找处火堆烧得干干净净,半点灰烬也不许留下。
小桂圆听圣上语气慎重,立刻肃然应下,抱着布包袱快步出去办差。
洛信原凑过去看了看梅望舒手里的茶水,“难得碰到大日子,怎么还喝寡淡的茶水。叫御膳房给你熬碗红糖粥送来。”
梅望舒不肯应下,“烧了整套床褥已经不寻常,还要御膳房特意给臣熬煮红糖粥,陛下是生怕宫里那么多聪明人猜不出?”
洛信原被她呛得不轻,知道她心情不算好,想了想又说,
“女儿家的那些东西,宫里虽不会短缺,但朕却寻不出什么藉口叫他们取来……”
梅望舒揉着太阳穴,头疼。
“陛下身边连个妃嫔都没有,突然吩咐取用女儿家的那些东西,岂不是明晃晃叫所有眼睛盯过来。”
她叹息道,“多准备些深色衣物,我每天多换几件罢了。”
“你如今这样……能走动么?”洛信原上下打量着她,“要不然,用步辇送你出宫?”
“路上脏污了步辇,叫那些随行的内侍们看在眼里,暗地里更不知会如何疯传,我进宫这一夜发生了什么。”
梅望舒说到这里,自己也是一阵心浮气躁,往贵妃榻上斜躺下去,拿衣袖捂着脸,再不说话了。
洛信原思忖着道,“那就去西阁。”
“东暖阁位置在皇城中央,来来往往的眼睛太多。西阁那里清静少人,对外就说你身子又不好了,宫里留你几日。让你安安生生在西阁静养个三五日,绝不会有人打扰。”
他带着笑问,“如何。”
梅望舒没吭声,却缓缓把衣袖从脸上拿下来。
清凌凌的乌眸抬起,往他这边瞄了一眼。没有否决。
就是默许的意思了。
西阁一如既往,这么多年没有改建过,陡峭的上山道也从未重修。
梅望舒以身子不好的名义,在初夏天气里,硬生生披了件从肩头裹到脚踝的黑披风,在大风中踩着吱嘎作响的木质步廊上去西阁。
天气炎热,遮挡行迹的披风又厚实,步廊走到一半时,她实在撑不住,停步擦汗。
“还没上去西阁……”她喘息着说,“先要中暑了。”
洛信原在旁边伸手扶她,“不赶时间,原地歇会儿。”
梅望舒摇头,路上耽搁得越久,身上越不对劲,“还是直接去西阁。”
呼啸的穿堂大风,吹起步廊两边挂着的层层纱幔。却吹不动步廊尽头挂着的大铜铃铛。
停步擦汗时,她的目光顺势落在那处铜铃铛上。
“铜铃铛有年头了,如今还能用?”
“至今能用。”洛信原肯定地道,“我在西阁时,偶尔不想人打扰,便把人全赶下去。若是有人着急觐见,还是摇铃铛。西阁伺候的人都懂这铃铛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