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凤却在这一刻自己转过身走开,她不再看猫儿姑,神情仿佛是孩子放弃了一道难解的谜题,又重新回到自己擅长的游戏里。她的嘴角歪向一边,露出一个类似于微笑的表情,“脱、脱、脱……”
憨奴松开了猫儿姑的手,不知道第几次,徒劳无功地捡起那衣裳,徒劳无功地追上去。
从头到尾,猫儿姑也没对白凤吐一个字,当她开口时,她是对书影而发:“我说不准去就不准去。除非,你想重蹈覆辙。”
她把下巴斜向里一扬,书影转过眼,望见了白凤拖行而去的足迹。
相隔几日,白凤又回来过一次,仍旧是痴傻不已,蓬头裸身,憨奴也还是跟在后头捡衣披衣,只不过并不再哭,也不再叫了,默默地,像一道影子。
再之后,白凤就彻底消失了。
由夏到秋,由秋到冬,早已是季候两更。槐花胡同里有了新的人、新的事,白凤渐渐被淡忘了,偶尔谁提起,只是好奇地问一句:“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终有人带来了白凤的消息。那是腊月二十五,刚刚过了小年,虽然照样有客人来碰和摆酒,但年关收账,气氛已比平常冷清了许多,因此有一点儿动静,马上就闹得众人皆闻,纷纷来瞧新鲜。
但见花红柳绿的倌人们全挨挤在怀雅堂大门外,指指点点着,“哎,就是她?”
“是,说是梦乐院的人。”
“梦乐院?新开的小班?”
“什么小班?窑子街的下三等。”
“哟,合着这不是个老妈子,竟是个姐儿?我说瞧着怪年轻呢。”
“怎么不是个姐儿?说就是白凤现在的同院‘姐妹’。”
“叫什么?”
“她说自己叫‘老七’。”
……
老七还是那一副黄瘦脸子,裹着一件半旧棉袄。对面是龙雨竹,斜立在一停暖轿边,身穿草上霜皮袄、大红百褶宫裙,围着海龙领子,两手揣在红狐筒子中。看样子像是老七趁雨竹下轿时把她堵在那里,絮絮不停地说着些什么,雨竹却满面不耐烦,只从鼻子间哼哈几声。
倒是斜对过穿来了一人,高声招呼:“雨竹姐姐。”
雨竹探头一瞧,“这不是文淑姐姐?”
但看蒋文淑身上一袭丁香色对襟狐皮袄,配着虾青底余白沿边的羊皮挑线裙,头插不多的几样簪饰,清素可人。
“早听说姐姐和贵连班闹得不愉快,没想这么快就挪班了,昨儿我本打算去瞧瞧姐姐,几场酒一混就忘了。”雨竹原是一张冷脸对着老七,这时却笑靥如花,和文淑细意寒暄。
文淑也依依笑道:“是啊,好巧,恰就挪到了莳花馆,正在怀雅堂对过,以后咱们姐妹串门子也方便。”
“姐姐,这边每一节给你多少分水?”雨竹压低了嗓子问道。
文淑也低低答她了两句,两个人就叽叽咕咕谈起来。旁边的老七本就冷得直跺脚,被这么一晾,更急得浑身乱动,三番四次想打断二女的交谈,却又瑟瑟地退回去。
文淑瞟见了她的急态,自己截断了话道:“改日你去我那里,我同你详说。对了,我才听说有个姑娘自称现在和凤姐姐一道做生意,就是她?”
雨竹掠了老七一眼,“就她。”
文淑向老七一笑道:“凤姐姐怎么落到窑子街去了?”
老七见文淑对她问话,先怯怯地瞧向雨竹,雨竹翻一翻眼睛,“这是文淑姐姐,你就再对她说一遍吧。”
“是,”老七忙点点头,“文淑姐姐,是这样的。”
三三两两的倌人们都围上前,隔着翻飞的北风,捕捉着老七哆哆嗦嗦的低声。
老七说,最初在窑子街做生意的并不是白凤,而是憨奴。只因白凤见罪于九千岁,无人敢沾染,就连大街上乞讨亦被巡兵和成帮结伙的乞丐们驱赶,主仆俩连饭也吃不上。白凤又始终疯疯傻傻,憨奴无计可施,便只有卖身救主一条路,无奈像样些的妓院也都不敢接收,最终只在窑子街觅到一个落脚处,恰就是老七所在的梦乐院。院主拨出了一个杂物间收留白凤,把最好的房间腾出给憨奴,打出“班子下降,头水连过[50]”的旗号。这窑子街原就是末流娼窑扎堆之地,梦乐院也不例外,来往此处的客人不要说王孙公子,就连一个穿长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