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选择了留下来。
四年时间,他从一个默默无闻的裴家嫡子,成了朝中炙手可热的年轻丞相。那些看不惯的陈腐旧令,如附骨之疽的沉疴病瘤,是时候在他手下动一动了。裴故清楚,他能这么快地爬上丞相的位置,与当今朝中的形势不无关系——开国的权贵世家几代下来,早已和当初封侯拜相时大相径庭,功劳不见多少,世家的谱子却是越摆越大。
今上登位时,年尚稚弱,先皇便委托邓阁老和韩大将军辅政。待到今上真正执政之时,却发现这朝中之势已大半不受他控制。门阀势力渐重,国库亏空,科举舞弊屡禁不止,各地百姓怨声载道。
恰在这个时候,他的父亲裴蕴出现了,第一次在朝堂上参奏权贵,痛斥朝中乱象,并提议改革变法。他的父亲秉性刚正,在变法一事上屡屡出头,最终惹来了权贵的注意,抵不过他们的阴招,折了性命。
变法一事就此断在了中途。
直到他又重新出现在皇帝的视野里。
皇帝需要借变法之名彻底整顿朝中风气,而他裴故,与权贵天然的对立立场,是眼下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从答应顾夫子“留下”的那一刻,裴故便没想过能再见到黎安安。他曾悄悄派人去永安打听过她的生活,派人护着她。听闻她开了一家小食铺,听闻她把小食铺越做越大了,听闻她已成了永安城里大酒楼的黎掌柜……
小乞丐过得越来越好了。
他便放了心,心里想着小乞丐如今日子美满,应该已经把当年“要上京寻他”的话当做玩笑,不会上京来了。
他希望她嫁人生子,就这样安安稳稳地过一生。
裴故万万没想到,几日前的他能收到她来了京城的消息。她怎么当真来了京城呢?为什么要来?若是她来寻他……念头在这里断了一断。若是她来寻他。他便能将她留在身边了么?裴故所有翻滚的旖思便在此刻冷却了下来。
他不能让她待在身边。
朝中不知多少人妄图置他于死地,每日来刺杀他的人只多不少,若是安安跟着他……她该过些安稳日子的。
这些念头在他脑子里搅得天翻地覆,于是他那日批公文便批得心烦意乱,总是盯着公文上的字便走了神。
小乞丐刚上京城,人生地不熟,不知这京中险恶,一想到这种可能,他便有些坐不住,思来想去派了人去她周围暗中保护她。
果不其然出了事。
好在他的人及时将此事告知了那日当值的羽林卫。
最后去的人成了羽林卫统领,这微妙的变化,个中心思他自然能猜到,想是那商毓自动在心底将她归为了他的人。护卫试探性地问他这是否不妥时,他顿了顿,面不改色地将这话带了过去。
只有裴故自己知道,他当时心里在想什么。
但他没想到,她会径直来丞相府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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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子是飞翼式的檐角琉璃瓦,四周的栏杆上涂着墨绿的漆。这园子里此时很静,下人们早在黎安安开口前便知趣地退了下去,裴故扶着石桌慢慢转身,视线落在那一抹纤细的身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