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母亲说,“我知道土豆容易烧糊。”
“土豆糊得不厉害,”保罗说,“没什么关系吧?”
雷渥斯太太抬起那双褐色的痛心的眼睛看看这个小伙子。
“如果没有那几个兄弟们,也没什么关系。”她对他说,“只有米丽亚姆知道,如果他们发现土豆烧糊了,会惹出怎样的麻烦。”
“那么,”保罗暗自想:“你就不该让他们惹麻烦。”
一会儿,埃德加进来了。他打着绑腿,靴子上都是泥。作为一个农夫,他的身材太矮了些,神情也相当拘谨。他看了保罗一眼,冷冷地点了下头,说:“饭好了吗?”
“马上就好了,埃德加。”母亲抱歉地回答说。
“我可等着要吃了。”年轻人说着,拿起报纸来看。一会儿,家里其它几个人纷纷回来了。饭也准备好了。大家就狼吞虎咽地吃起来。母亲过分的温顺和带有歉意的语调反而使几个儿子的举止更加粗野。埃德加尝了一口土豆,像个兔子一样地咂咂嘴,气鼓鼓地望着母亲,说:“这些土豆糊了,妈妈。”
“对,埃德加,我一时竟忘了它,如果你们吃不下,就来点面包吧。”
埃德加怒视着米丽亚姆。
“难道米丽亚姆不能照看一下土豆?她在干什么?”他说。
米丽亚姆抬起头来,嘴巴张着,黑眼睛一闪一闪地充满了怒火,不过她什么也没说。她低下头,把怒火和羞愧都咽到肚子里去了。
“我相信她也在努力干活。”母亲说。
“她连煮土豆都不会,”埃德加说,“还留在家里有什么用?”
“就为了吃留在伙房的东西。”莫里斯说。
“他们没忘记用那回土豆馅饼的事来打击我们的米丽亚姆。”父亲哈哈大笑着说。
她觉得羞愧极了。母亲静静地坐在那儿,烦恼不堪,看起来好象圣徒不巧和野蛮的人共餐了似的。
这让莫瑞尔感到困惑,他很想知道为什么因为几个烧焦的土豆会引起这么一场轩然大波。母亲把一切事——即使是一点点小事——都让它升格到宗教信仰的高度。
几个儿子很厌恶这样,他们觉得这是成心和自己过意不去,于是就以蛮横粗野和傲慢讥笑来对抗。
对于刚刚进入成年时期的保罗来说,这儿的气氛以及周围的一切似乎都有一些宗教意味,对他有一种难以表述的吸引。他只觉得这儿有一种难以名状的味儿。他的母亲是很有理性的,而这儿却不同,有些他喜欢,但有些往往会令他感到厌恶。
米丽亚姆和几个兄弟面红耳赤地争吵了一番,到下午的时候,等哥儿几个出去以后,她母亲说:“午饭的时候你真让我失望,米丽亚姆。”
女孩子低下了头。
“他们真不是东西!”她突然喊道,抬起那双充满怒火的眼睛。
“但你不是答应我不理他们吗?”母亲说,“我相信了你。你跟他们争吵时我真受不了。”
“他们太可恨了!”米丽亚姆叫道,“而且——而且俗不可耐。”
“是的,亲爱的,但是我给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要跟埃德加还嘴。你就不能让他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吗?”
“为什么就可以这样随心所欲?”
“你难道这么不坚强,你就这么软弱,非跟他们吵,都不肯因为我面忍住这口气吗?”
雷渥斯太太始终不渝地坚持这种“忍辱负重”的说教。但这几个男孩根本不吃这一套,只有米丽亚姆还深合她的心意,她在她身上比较成功地灌输了这一套。男孩子最讨厌的就是这一套。可米丽亚姆却常常用“忍辱负重”的态度对待他们。于是他们就瞧不起她,厌恶她。可她却仍然现出这种傲慢的谦逊态度,我行我素。
雷渥斯家常常给人这种争争吵吵不甚和谐的感觉。尽管男孩子们深恶痛绝母亲要求他们逆来顺受和自卑中夹杂着高傲,但这毕竟对他们还是有很深的影响。他们不屑于和一个外人建立普通的感情和平凡的友谊,总是无休止地追求一些更深层的东西。对他们来说,普遍人似乎浅薄又平凡,而且微不足道。所以他们很不善于交际,显得格格不入,简直活受罪,然而却傲慢无礼,自认为高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