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阵沉默,菲利普心里有点不高兴。
“我这就去洗一洗,”他说,对米尔德里德他又补充道,“你不解个手吗?”
她没有答理他。
“为什么你不和我们一块吃饭?”她对格里菲思说。
他看了看菲利普,见到他沉着脸在盯着他。
“昨天晚上我刚和你们吃过,”他笑着说,“我会妨碍你们的。”
“唉,那没关系,”米尔德里德坚持说,“叫他一起去吧,菲利普,他不会妨碍我们的,是吧?”
“他愿意就去呗。”
“那好,”格里菲思马上说道,“我上楼去梳理一下。”
他离开房间时菲利普生气地对米尔德里德说:
“你究竟为什么要请他跟我们一块吃饭?”
“我有什么办法。他说他没有事,你一句话也不说不显得奇怪吗?”
“哼,真荒唐!可你干嘛非要问他有事没有事呢?”
米尔德里德抿了抿苍白的嘴唇。
“有时候我需要一点娱乐,老和你在一块我会发腻。”
他们听到格里菲思咚咚下楼来了。菲利普回自己寝室梳洗去了。他们在邻近的一家意大利饭馆吃饭。菲利普生着闷气一声不吭,然而很快意识到和格里菲思一对比他这样恰好表明自己处于不利的地位,于是他竭力掩饰自己的怨气。他喝了许多酒,想借酒浇灭心头的痛苦。他迫使自己谈话。米尔德里德似乎对刚才说的话感到后悔,便想尽一切办法来取悦他。她既温存又多情,菲利普马上觉得自己吃醋简直是傻瓜,饭后,他们乘一辆马车上杂耍剧场,米尔德里德坐在两个男人中间,她主动地给菲利普伸出一只手。他的怨气顿时烟消云散了。突然,不知怎地,他觉得格里菲思也握住她的另一只手。痛苦又一次猛烈地向他袭来。这真是一种肉体上的痛苦。他诚惶诚恐地自问先前早该想到的一个问题:米尔德里德和格里菲思是否互相爱上了?他眼前仿佛飘浮着一团怀疑、气愤、沮丧和悲哀的迷雾,舞台上的演出他什么也看不见,但他尽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谈笑风生。接着,他心里突然出现一种奇怪的自我折磨的欲望。他站起来,说他要去喝点饮料。米尔德里德和格里菲思从未曾单独地在一起,他想让他们单独在一块。
“我也去,”格里菲思说,“我口也很渴。”
“咳,别瞎说了,你留下来陪米尔德里德说说话。”
菲利普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他将他们俩推到一块,好让自己遭受更加难以忍受的痛苦。他没有到酒吧间去,却上了阳台,从那儿他可以注视他们而不被发觉。他们的眼睛不再往舞台上看,而是在互送秋波,相视而笑。格里菲思像原来那样眉飞色舞、滔滔不绝地说着,米尔德里德似乎听得入神。菲利普头疼得像要裂开了似的,一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他知道,他回去会妨碍他们的,没有他在场,他们玩得很愉快,而他却备受折磨。时间过去了,现在他觉得更不好意思回他们那儿去了。他知道,他们心目中根本就没他的存在。他万分懊悔不该花钱请他们吃饭,不该请他们上剧场。他们把他愚弄成什么样了呀!他羞耻得浑身热辣辣的。他看得出来,没有他,他们是多么开心啊!他本想撇下他们先回家,但是他的帽子和外衣还在那儿,而且还需要作没完没了的解释。他又回座位去了。他发觉,米尔德里德向他投来了恼人的目光,他的心凉了。
“你去了好长时间啊。”格里菲思说,脸上堆起了欢迎的笑容。
“我遇到几个熟人,一聊起来就脱不了身了。你们在一起不错吧。”
“我快乐极了,”格里菲思说道,“不知米尔德里德怎么样。”
她发出一声短促的心满意足的笑声。鄙俗的笑声使菲利普听起来毛骨悚然,他提议他们该回去了。
“走吧,”格里菲思对米尔德里德说,“我们俩一道送你回去。”
菲利普心想这一定是她出的主意,这样她就不必单独和他在一起了。在马车里,他不握她的手,她也不把手伸过来。可他知道,她一直握住格里菲思的手。他首先想到的是,这一切多么下流啊!当马车开动时,他思忖着不知他们背着他作了什么幽会的安排。他诅咒自己不该让他们单独在一块,他的离开正好让他们如愿以偿。
“咱们也坐马车回去吧,”当他们来到米尔德里德的住处时,菲利普说道,“我太累,走不回去了。”
回寓所的路上,格里菲思谈笑风生,对菲利普的冷冷的回答似乎并不在意。菲利普心里想格里菲思一定会注意到这里面出了什么问题。菲利普的沉默变得越来越难以忍受,格里菲思突然紧张起来,不再说话了。菲利普想说些什么,又羞于启口。然而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最好马上弄清事实真相,他硬着头皮开口了。
“你爱上米尔德里德了吧?”他突然问。
“我?”格里菲思大笑起来,“今天晚上你这么古怪就因为这个缘故吗?我当然不爱她,亲爱的老兄。”
他想挽起菲利普的胳膊,但菲利普挣脱开了。他知道格里菲思在撒谎。他不能逼着格里菲思告诉自己:他刚才没有一直握住米尔德里德的手。他骤然觉得浑身无力、心力交瘁。
“这对你倒没什么,哈里,”他说,“你结交了那么多女人——别从我这儿把她抢走。这意味着我的整个生命,我的生活一直够可怜的了。”
他的声音嘶哑了。他禁不住呜咽起来,他为自己感到羞愧。
“亲爱的老伙计,你知道我决不会作出任何伤害你的事。我非常喜欢你,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我只不过是闹着玩的。早知道你这么伤心,我就会谨慎一点了。”
“真的吗?”菲利普问道。
“我根本不把她放在心上,我以名誉担保。”
菲利普宽慰地舒了一口气。马车在他们寓所门前停了下来。
LⅩⅩⅤ 第二天,菲利普心情很好。他不想过多地去找米尔德里德,以免她感到厌烦。因此,他打算到吃晚饭时才找她。他去接她时,她已经准备好了。他拿她这次罕见的准时践约和她开玩笑。她穿着他送给她的新衣服,他评论这件衣服很时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