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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不知是先前就已经涤练干净,还是寒泉帮的忙。
小石头说他的身体正在魔化,这些日子沈忆寒没少探看,却不曾发现半点端倪。
要么是小石头看走了眼,要么是阿燃如那梦中的贺兰庭一般……即将修得仙魔之体。
现世之事,如今已与梦中大不相同,说起来,这一切的变化,似乎都与他脱不开干系,沈忆寒本来不想让云燃沾染其中因果,然而这结果却又似乎无可避免,只不知是阴差阳错,还是冥冥中自有天意了。
贺兰庭若不能如那梦中一般,再哄得明胤认他为主,只怕也就修不成仙魔之体,如此算来,这份机缘岂不是被阿燃取而代之了?
他窥知天机,改变前事,若将来真有天道反噬……
沈忆寒只希望别应在云燃身上。
云燃见他出神,道:“……怎么了?”
沈忆寒这才恍然回过神来,道:“没什么……就是想起一些事。”
云燃道:“什么事?”
那个梦终究不能和他说,沈忆寒想了想,转移话题道:“就是……临山和严公子的事。”
一想到李临山,他心中倒是添了几分切实的黯然:“临山修行千年,也是诸般不易,才有今日,他一贯闲云野鹤,不爱管人闲事,又从不与人结仇,却落得这等境地,那日的尸傀儡,我想来想去,总觉得是冲着你我来的,他若不遇上咱们,也不会遭此横祸……”
云燃道:“死生无常,他与严公子的母亲结下因果,即便未与你相遇,没有尸傀儡,这一劫亦会应在别处,譬如那十几个严家死士,因果轮回,逃无可逃,他的命运并非你能左右。”
沈忆寒默然片刻,道:“我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只是……”
语及此处,没再说下去,顿了顿,转而问道:“……阿燃,你那日可是生了收留严公子的心思?”
云燃道:“他的根骨并不适宜习剑,只是……”
沈忆寒道:“只是——你看他身世可怜,于是便起了恻隐之心?”
云燃默然片刻,不曾回答。
沈忆寒正要说话,却听云燃道:“……四岁那年,父亲抱我离开长青谷,也是这般一路遭人追杀,父亲伤得厉害,御剑千里,全凭丹药吊命,不过为了将我送到师尊手中,才勉力支撑。”
沈忆寒闻言,微微一愣。
阿燃的身世……虽然从前他已从梅叔、外祖父口中,大致得知是怎么回事,但似此刻这般,听他自己亲口提起,倒还是第一回。
沈忆寒知道这些事,云燃不仅不想提,甚至是不愿去回想的,所以从不过问,对于旁人的私事,他的窥知欲也并不强,何况心知肚明,这些都是好友心中伤疤,自然更加不会主动去揭。
大概正因如此,少时云燃分明对谁都是一副漠然冷淡的模样,相处之后,却唯独愿意和他多说几句话。
“师尊以为我年纪太小,受了惊吓,所以不记得拜入昆吾之前,发生了什么,其实我并非不记得。”
云燃的语气缓而淡,既不是冷漠,也不是沉溺于回忆,只像是在将什么故事娓娓道来,他似乎只是想告诉沈忆寒这些,所以语气里剥离了情绪。
“父亲临终前将我交给师尊,对我说他心念已平,让我将来不要记恨,也不必想着报仇,他说……这些话我一时听不懂不要紧,将来长大自然会懂。”
他虽讲得笼统,沈忆寒知道当年那件事得来龙去脉,自然知道这话里报仇的对象是谁——
是叶祁、宁阳子,或许也是整个长青剑宗。
阿燃的父亲并不姓云,姓云的是他的母亲,叫作云之雁,是当年长青丹剑两宗尚且不曾分家时,丹宗宗主的小女儿。
如今的丹宗宗主云之鹭,则是阿燃母亲的亲兄长,说起来阿燃本该叫他一声舅舅,至于阿燃的父亲——则是当年的剑宗首徒、剑宗宗主叶祁的大弟子封君同。
封君同与云之雁两人,一个是剑宗首座弟子,一个是丹宗宗主掌上明珠,在丹剑两宗尚且不曾分家时,简直称得上是金童玉女,般配得不能更般配,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当年这桩姻缘,并非长辈安排,而是两个年轻人彼此看对了眼,瞒着长辈定下终身后,才先斩后奏。
然而彼时的长青丹剑两宗,虽然看着还是一团和气,私底下却龃龉已生、暗潮涌动,丹剑两宗虽都是长青谷嫡传,然而丹宗因为掌握着各种修行资源,实质上总压着剑宗一头,谷主之位也连续两千多年都只出于丹宗一脉。
剑宗宗主之位传到叶祁手中时,他终于再咽不下这口气,打算带着门下弟子离开长青谷、分门别立,只不过背出师门,又总归不是什么占理的光彩之事,叶祁苦于一直没能找到借口发难,只能先和丹宗虚与委蛇。
等得只是一个机会。
谁知偏偏在这节骨眼上,他座下最器重的首徒,居然和丹宗宗主的女儿结成了道侣,不仅如此,还生了两个双胞胎孩儿。
封君同这个大师兄在剑宗弟子中威望甚高,云之雁这个大师姐在丹宗亦是如此,这么一来,两宗弟子关系大为缓和,都以为这桩婚事是两宗宗主决定放下旧怨,握手言和的信号。
丹宗或许真有讲和之心,可惜彼时这位剑宗的叶宗主,却是筹谋多年,全无此意,他布了许久的局一朝被不懂事的徒弟搅了,是何心情,可以想见。
或许丹剑两宗分立之乱,那时对叶宗主来说,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具体情况如何,沈忆寒如今也无法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