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早已听见琥珀说凤姐哭的事情,又和平儿前打听得缘故。晚间人散时,便回说:“二奶奶还是哭的,那边大太太当着人给二奶奶没脸。”
贾母因问为什么缘故,鸳鸯便将缘故说了。贾母道:这才是凤丫头知礼处,难道为我的生日由着奴才们把一族中的主子都得罪了也不管罢。这是太太素日没好气,不敢发作,所以今儿拿着这个作法子,明是当着众人给凤儿没脸罢了。”正说着,只见宝琴等进来,也就不说了。
贾母因问:“你在那里来。”宝琴道:“在园里林姐姐屋里大家说话的。”贾母忽想起一事来,忙唤一个老婆子来,吩咐他:“到园里各处女人们跟前嘱咐嘱咐,留下的喜姐儿和四姐儿虽然穷,也和家里的姑娘们是一样,大家照看经心些。我知道咱们家的男男女女都是。一个富贵心,两只体面眼,未必把他两个放在眼里。有人小看了他们,我听见可不依。”婆子应了方要走时,鸳鸯道:“我说去罢。他们那里听他的话。”说着,便一径往园子来。
首先,鸳鸯来到了稻香村,但李纨和尤氏都不在那里。她询问了周围的丫鬟们,得知她们都在三姑娘的住处。于是,鸳鸯转身又来到了晓翠堂,果然看到园中的人们都在那里谈笑风生。看到鸳鸯来了,他们都笑着说:“你这会子又跑来做什么?”并邀请她坐下。鸳鸯笑着回答:“难道我就不能来逛逛吗?”接着,她把刚才听到的话重复了一遍。
李纨听后立刻起身,让丫鬟去把各处的负责人叫来,让他们传达这个消息给其他人。这件事就这样处理了。这时,尤氏笑着说:“老太太真是太想当然了,实际上我们这些年轻力壮的人捆在一起也赶不上她。”李纨回应道:“凤丫头虽然聪明伶俐,但离老太太的要求还差得远。我们这些人是做不到的。”
鸳鸯接着说:“别再提凤丫头和虎丫头了,她们也很可怜的。虽然这几年她们在老太太和太太面前没有犯什么错误,但暗地里也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总的来说,做人是很难的:如果太老实了没有一点变通,公婆会觉得你太老实;如果有点变通,又怕家里人不喜欢。现在我们家的情况更糟,新出来的那些底下的奴仆们一个个心满意足,都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才好。他们很少有不得意的时候,不是在背后说人坏话,就是挑拨离间。我怕老太太生气,所以一直不敢说出来。否则我告诉大家真相,大家就别想过太平日子了。这不是我在三姑娘面前说的,老太太偏疼宝玉,有人背地里抱怨也就罢了,毕竟这是偏心。但现在老太太偏疼你,我也觉得这样不好。这是不是可笑呢?”
探春微笑着说:“这个世界上,糊涂的人太多了,我们怎么可能去和他们一一计较呢?我觉得,与其像那些大户人家一样人多事多,虽然看起来富贵,但实际上却充满了烦恼和困扰,还不如像小户人家那样人少一些,虽然生活简朴一些,但是大家都过得开心快乐。我们这样的大户人家,外人看着我们,以为我们是千金万金的大小姐,生活得多么快乐,但是他们并不知道,我们的内心深处其实充满了无法言说的烦恼和困扰。”
宝玉听了探春的话,笑着说:“你总是想得太多,我常常劝你,不要听那些世俗的言语,不要去想那些世俗的事情,只要安享富贵就好了。我们没有你们那样的清福,我们的生活应该是热闹的。”尤氏听了宝玉的话,笑着说:“你真是个无忧无虑的人,只知道和姐妹们玩耍,饿了就吃,困了就睡,再过几年,你还是这样,一点未来的事情都不考虑。”
宝玉听了尤氏的话,笑着说:“我能和姐妹们在一起过一天就是一天,死了就结束了。什么未来的事情,我不需要考虑。”
李纨和其他人都笑着说:“你这是又在胡说八道了。就算你是个没出息的人,一直待在这里,难道你的姐妹们都不出门吗?”尤氏笑着说:“难怪人们都说他是个假的长了一个胎子,他到底是个又傻又呆的人。”
宝玉笑着说:“人生无常,谁知道谁会先死谁后死。如果我今天就死,或者明天就死,或者明年就死,那也算是满足了我一生的愿望了。”众人不等他说完,就说:“你又在发疯了,别和他说话了。如果和他说话,不是傻话就是疯话。”
喜鸾听了这话,笑着说:“二哥哥,你别这样说,等这里的姐姐们都出嫁了,老太太和太太也会觉得寂寞的,我来陪你。”李纨、尤氏等人听了都笑着说:“你也别再说傻话了,难道你是不出家门的吗?这话能骗得了谁?”喜鸾听了这话,低下了头。这时已经是深夜时分,大家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不再谈论这个话题。
话说鸳鸯刚刚从外面回来,走到花园的门口时,发现角门虚掩着,还没有上锁。此时园内并没有其他人来往,只有该班的人在房间里点着灯,微弱的月光洒满了半个天空。鸳鸯并没有同伴陪伴,也没有提着灯笼,独自一人,脚步轻盈,所以该班的人都没有注意到她。
偏偏在这个时候,鸳鸯需要去小解,于是她下了甬路,寻找一片隐蔽的地方。她走到了湖边的山石后面,大桂树的树荫下。刚转过石头,突然听到一阵衣衫摩擦的声音,吓得她心跳加速。她定睛一看,发现是两个人在那里,看到她来了,便想往石后的树丛里躲藏。
鸳鸯眼尖,借着月色看清了一个穿红裙子、梳着高高的发髻、身材高大丰壮的女子,原来是迎春房里的司棋。鸳鸯以为她和其他女孩子也在这里方便,看到自己来了,故意躲藏起来吓唬人玩,于是笑着叫道:“司棋,你不快出来,吓到我了,我就喊起来让贼把你抓走。这么大的丫头了,整天只知道玩。”这本是鸳鸯开玩笑的话,让她出来。
然而司棋却误以为鸳鸯已经看到了她的全部行踪,生怕她叫喊起来让其他人知道,情况会更糟。而且平时鸳鸯和自己关系亲近,不比别人疏远,于是她从树后跑了出来,一把拉住鸳鸯,双膝跪下,只求道:“好姐姐,千万别嚷嚷!”鸳鸯一时不知所措,忙拉她起来,笑着问道:“这是怎么了?”司棋满脸通红,眼泪又流了下来。
鸳鸯再次回想刚才的情景,那个模糊的身影似乎像个小厮,心中不禁猜测了八九分。她自己反而羞得面红耳赤,又开始害怕起来。过了一会儿,她悄悄问道:“那个人是谁?”
司棋再次跪倒在地,声音颤抖地说道:“他是我的姑舅兄弟。”鸳鸯听了,不禁啐了一口,生气地说:“真是要命,要命。”司棋又回头低声说:“你不用再躲藏了,姐姐已经看见了,快出来磕头吧。”那个小厮听了,只得从树后爬了出来,一边磕头一边像捣蒜一样不停地磕。
鸳鸯急忙想要转身离开,但司棋紧紧拉住她苦苦哀求,眼泪汪汪地说:“我们的性命都掌握在姐姐的手中,只求姐姐能够超度我们!”鸳鸯安慰道:“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的。”话音刚落,只听角门上有人喊道:“金姑娘已经出去了,现在要把角门锁上了。”
鸳鸯正被司棋紧紧拉住,无法脱身,听到这番话,便立刻接话说:“我现在在这里有事,你们先停一下手,等我出来再说。”司棋听了,只好松开手让她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