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手了吗?”她问。
“我还消过毒。”
她推开,“虾冷了,冷虾不好吃,跟橡皮一样。不好吃。”
这真的让他很受伤,“你恨我?”
“哪里!”她笑了,突然说,“有没兴趣听我讲个笑话?”
待得到首肯,她开始很流畅地讲起来,显然是一早儿就酝酿好的,准备说给他听的。
“上帝在天堂呆久了,觉得没意思。于是彼得出主意:去土星待几天怎么样?上帝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土星重力太大,一点儿也不舒服。彼得又建议,那去个重力小一点的……水星怎么样?上帝又给否决掉,水星太热。彼得:那……地球吧,重力适中温度也合适。上帝听了这话,赶快摇头,饶了我吧,那儿的谣言太可怕,我两千年前在那儿邂逅了一个女人,他们到现在还在谈论那件事。”
小方认真地听着,听着听着他懂了──龙琪是在给他下逐客令兼划清界线:过了今天,你就是别人的丈夫……
尘世间的谣言是很可怕的,尤其是桃色绯闻。连上帝都在害怕。所以,我们应该回避。
话说到这里,小方还怎么能坐得住?缘尽则散。何必强求。
他站了起来,“你不是信基督教吗?怎么拿上帝开玩笑?”
“我是信基督教的,最初,我简直就是迷信;后来,我只是相信,而不迷信;再后来,尤其是现在,我已经没法再相信了。”龙琪说。语气很平淡。淡到稀薄,令人喘不上气来。
小方听着,真是难受,是啊,上帝在哪里,我们看不见。
他走到门口,“我走了。”
她连头都没有抬,“门关好。”
他听了她的话,走出去,关好门。她,与她有关的一切就这么被关在心的另一面,从此,两不相干!
这就是结局?
小方站在门口,大脑一片空白。只有,心在动,动得憋屈、窝囊、难受。
真的就这样结束了?这是最后一面?这是最后一刻?
不!
小方突然回过头推开门,龙琪站在他面前,正盯着他,脸上是种难得一见的伤感,伤于世事变更无常,感于悲欢离合无情。
他看着她,他也看着她,她与他之间只有一尺,彼此清清楚楚地看着,又无比绝望地看着──咫尺天涯!
亲切可感,呼吸可闻,让你心动,心动却不可以行动,于是动着,也痛着。
“我这次真的要走了。”
真的。
她点点头,“不要回头。”
他转过身,向前看,外面,是一派明媚的秋光。他走了几步,突然又回过头,“如果有下辈子,你愿不愿意作一只老鼠?”
她沉默了半天后,“我想作猫。”
他心里一沉,她要作猫,她不想跟我在田野里觅食,在暖暖的草堆紧紧地依偎……她不想,她真的不想吗?
还是对今生灰心,连下世也不愿有了?
他看她,门已经阖上了,冰冷的门,就像冰冷的离别。她在门后,在命运之后。跟他错开,隔着薄薄的一层,却似千山万水。
他叹了口气,手背上突然一凉,我也哭了吗?为什么?因为今生无着,来世也无际吗?为什么人有时会活得这么飘忽,什么也把握不住,甚至包括一个承诺?
他在秋色中走着,秋色也在他之中走着,两重萧瑟酝酿出一种凄冷……不堪想不堪看……我要结婚了,我不想;我要离开她,我不想。为什么不想做的事却非要去做?我可以不做!但,我真的可以不做吗?
“为什么这么失魂落魄?”刘雪花站在他面前。她什么时候出现的,他都没发觉。
“你认为老鼠和猫可以成为一家吗?”不知为什么,每次面对刘雪花,小方总想把心里的不痛快全说出来。
“能不能成为一家我不知道,不过,”刘雪花轻轻地说,“要是有一只猫蹲在老鼠身边,我想别的老鼠恐怕是不敢跟猫抢什么吧?”
噢,原来是这样!
刘雪花看他想开了,说:“她去了后花园。”
“可是我……”
刘雪花说:“这世上的事分两种,一种是自己想做的,一种是自己觉得应该去做的。做想做的事让自己快乐,做应该做的事让别人快乐。按道理说,做人不好太自私,但,如果一个人他自己都没快乐,又怎么会让别人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