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觉着,也许皇上就是到了武昌了。”吟儿鼓着勇气,也想趁这个机会探一探老佛爷和李莲等人的口风。因为自茶水章走后,珍主子再也没有了皇上的消息,成天忧心忡仲,不思茶饭。所以她不论说对还是说错,都能从这儿带回一些音信给珍主子。
“胡说八道!”李莲英心中冒出一股无名火,指着吟儿叫道。你想想,他是内廷总管,皇上软禁在瀛台,这事儿就直接归他管。前一阵子传出皇上夜闯冷宫与珍主子会面,二总管崔玉贵为这在老佛爷面前狠狠告了自己刁状。如果皇上真的跑了,他能不说,这可是要掉脑袋的。
“老佛爷让我说的呀。我许多天没见过皇上,连他音信也听不到。”吟儿不服气地顶了李莲英一句。她这一说,慈禧猛然醒悟过来,连声说吟儿的话可说到点儿上了。
“对!皇上好一阵子没上朝,不但没接见过洋鬼子,连大臣,甚至亲王也没见过面,外头不定说什么哪!”
“老佛爷!奴才琢磨好些日子了……”瑞王犹豫半天,终于忍不住想建议慈禧趁此机会将皇上废掉。话到嘴边,他还是将这个话题推给了李莲英,让他跟老佛爷说。
李莲英在废皇上的事情上与瑞王看法一致。本来这样的话从瑞王嘴里说出更恰当,这就叫名正言顺。他知道,瑞王为了这件事在老佛爷面前碰过不少钉子,此刻又点名让他说,心想这回只得硬着头皮由自己唱一回主角了。想到这儿,他看一眼吟儿,让她回避。慈禧知道他们有重要事,让吟儿接着听戏去。
吟儿一走,李莲英便压低声音,说了瑞王事先与他说过的计划,要慈禧趁着这个热乎劲儿,把那事儿办了就得了。
慈禧故意装糊涂:“哪个事儿?”
“皇上病了不少天了,这会儿报个病危,也是水到渠成啊?”瑞王咬着牙说了他内心的隐秘。正如说张之洞滑头一样,这个点子是恭亲王出的,但他从当不出头鸟。
“你们两个奸臣,好大胆子呀!”毕竟光绪是她一手养大,她可以夺他的权,可以毫不犹豫地杀珍妃,要她对光绪下毒手,慈禧是万万不肯的。瑞王和李莲英本以为慈禧会作样子推托一番,她装她的湖涂,他们干他们的勾当,没想慈禧真的动了怒,吓得他们俩当下跪下。
“人家想睡觉,你们就赶紧递枕头啊。我问你们,武昌那个皇上,真的还是假的?”
“当然是假的。”瑞王和李莲英同声跪在地上说。
“这就是了。”慈禧冷笑一声,觉得他们脖子上好像长得不是脑袋,整个一个浆糊桶,“你们也想想,只要这边一报驾崩,假的马上就成了真的!张之洞这个老滑头,他就是这个意思!你们还嫌天下不乱呀?”
慈禧这一说,瑞王当下愣住,不得不佩服慈禧想得比他远,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一层。不过话又说回来,真要换了也就换了。他不信张之洞能翻得了天?说来说去光绪是老佛爷心头一块肉。俗话说“养育之恩”,养育养育,养字放在育字前边,这里头的学问就在于养比育更辛苦,更重要,情感上也更那个什么的……光绪不是她生的,“却是她一手养大成人的。所以说到底,还是老佛爷下不了这个狠心啊!
回到北三所,吟儿立即将她在储秀宫听到的有关皇上出走的消息告诉了珍主子。珍妃激动得半天说不出话,心想怪不得最近吟儿打听不到光绪的动静,正如吟儿分析的那样,前一阵子茶水章的出逃,也许就是为光绪皇上南下做准备。
珍妃着实高兴了好一阵子。后来慢慢平静下来,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光绪毕竟跟茶水章不一样,后者不过是个太监,不但有宫中通行的腰牌,又是宫中的老人,就连他混出宫外也得费很大的心机。光绪不同,他是当今皇上,瀛台四周环水,岸上有敬事房的太监在那儿日夜守着,神武门有护卫禁军把门,他要逃出皇宫是不可能的。
珍妃说了她的疑虑,认为皇上不可能逃出瀛台,更不会去了武昌。
“怎么就不会呢?人家张之洞奏折都来了,说的有鼻子有眼儿的。”吟儿急了,说那份电报奏本是她念的,一连念了两遍,全文差不多能背下来。
“傻丫头!”珍妃苦笑着说,“你想想,我能不盼着皇上远走高飞。可他飞的动吗?他身边没了章德顺儿,连南海都过不来,别说飞过长江去武昌?”
“说不定章德顺出去就是为皇上作准备的。”吟儿认为茶水章在北三所防范如此严密的情况下,都能安排皇上与珍主子见面,因此救皇上逃出瀛台绝不是不可能,“连老佛爷都说,张之洞三朝老臣,不会瞎说。必定是武昌那边真有那么回事儿。”
“你认真想想。如果皇上真的跑了,李莲英头一个跑不了。皇太后不扒他的皮?”听珍妃这么一说,吟儿再也说不出话来。真要出这么大的事,李总管早就抓进空房,不可能还留在慈禧身边跟在左右。而且从下午场面看,李莲英显然不像犯了事的样子。这样看来,李莲英和瑞土认定武昌那边有人冒充皇上,不能说没有道理。问题是如果有人冒充皇上,他们是什么人,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想,也许是有些忠臣义士,假冒皇上。他们这么做正是为了救皇上。假的出来了,真的一时就废不了,你想想是不是这个理。”珍妃耐心地向吟儿解释着。
珍妃想起那天光绪来这儿看她时,曾偷偷告诉她,北京这儿没指望了,他准备派人出宫去找荣侍卫。如果能找到他,南方也许还有一线机会。刚才吟儿说,武昌那边的那伙人不但有太监。侍卫。而且对宫中情况非常熟悉,由此来看很可能是章德顺已经找到荣庆。她不知道光绪具体怎么交待章德顺的,但有一条,他们肯定是为了皇上才去南边的,在那儿想办法救驾皇上。如果真是这样,那就谢天谢地了。
“主子!你说,会不会是章德顺他们?”吟儿所指的他们,其中也包括她日夜思念的荣庆,因为他也没被官府抓住,而且湖北发来的电报上明确提到宫中的太监和侍卫,“要是我没猜错,你心里天天想又见不着的那个人也在其中?”珍妃沉吟半天,终于说了她的猜测。
“您是说……荣庆也在?”吟儿的脸像点着的火油,腾地一下子红到了脖子。尽管珍妃早已得知她与荣庆的关系,但从她嘴里与珍主子说到他的事,这还是头一次。
“也许就是他!”珍妃点点头说。
珍妃说起那天晚上光绪来看她的情况,说皇上多次提起南方各省支持新政,对慈禧再次上台训政心有不满,可惜的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倘若能派人找到荣庆,让他去南方找张之洞和刘坤一,他们很可能会支持光绪掌权。退一万步说,他们不敢出头直接挑战慈禧,哪怕保持中立,这样即便慈禧重新训政,在废止新政的具体政策上,包括废立皇位等重大问题,慈禧也不得不作出某些让步。
“要真是他就好了!”吟儿又惊又喜。当她听了珍主子与皇上的谈话内容,心里更觉得武昌的事儿极可能说是章叔和荣庆一块儿闹腾起来的。
“是啊,起码是又逃出去一个!吟儿,今儿个可真是好日子,咱俩得庆贺庆贺。”珍妃高兴地说。
“拿什么庆贺呀?要不,我去偷点儿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