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格格吵着要荣庆给她酒,荣庆只得又给她倒了杯水。小格格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说荣庆想把她灌醉了:“不行,一人一半儿,喝交杯!”荣庆无奈地陪着她喝了半杯水,这才告诉她,这不是酒,是茶。小格格硬说不是茶,是酒。
“格格!上头还飘着茶叶呢!”荣庆说。
“我说是酒就是酒!我的话就是旨意!”
“你醉了!”
“不信再来三大碗试试?”
“好了好了,我信,一百个信。”
小格格为了证明自己没醉,低声跟荣庆说起京里换皇上的事。荣庆心里一惊,说她胡说。小格格翻他一眼,说你还有我知底?上头把我们这些近支的半大小子,全过了一遍筛子:“有人提恭王府,六叔死活不干,说他儿子不成才!还有人提端王府,他们家那小子十四了,除了不爱念书,别的都他妈在行!”
“就没人想到你们家呀?”如果说开始荣庆没当一回事,这会儿却认真起来。
“能没有吗?这年头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捧臭脚的!我那阿玛也犯了晕,成天闹心,真打算当个太上皇呢!”小格格说完放声大笑。荣庆明白了,经他和茶水章这一趟武昌之行,皇上虽然暂时换不了,但又开始着手另一个阴谋。慈禧准备立大阿哥,也说是所谓的太子,随时准备接替光绪皇上的位子了。
小格格酒劲上来了,跑到屋外吐了一地。荣庆一边扶她,一边叫来了府上的丫头们,让她们扶小格格回自己房间。小格格一边吐一边挣扎,不肯离开荣庆睡房,但拗不过丫头们人多,七手八脚地将小格格连拖带哄地架走了。
荣庆关上门,正想吹灯睡觉,突然有人轻轻拍门。荣庆心里纳闷,心想这么晚了,谁还会上他这儿来?他开了房门,见是大帅府上的马二爷。尽管这位幕僚陪着小格格和荣庆二舅喝了一晚上酒,却毫无醉意。他随手关了房门,沉下脸问着荣庆:“金先生,您真等着洞房花烛吗?”
“唉,只好将就了……”他嘴上这么说,其实一直拿不定主意,到底走还是留。
“那好吧,”马二爷递给荣庆一张银票,“这是大帅的一点儿意思。”
“三千两?”荣庆接过银票一看,心里吓了一跳。马二爷故意提醒对方,让他看清楚,说要想兑成银子,得到上海汇丰银行。
“马老爷!这……这太重了吧?”
“换杯喜酒是重了点儿。当盘缠也许还不一定够。”马二爷说到这儿顿了一下,笑了笑说,“就看您去哪儿了。”荣庆立即明白过来。这张银票和皇上写的那些没封口的喜字,同时在提醒他,如果他与小格格成亲回到北京,一场大难必定会落在他头上!
第二天,小格格一直睡到中午才醒了酒。她在丫鬟伺候下换上一身新娘的嫁衣,打扮得花枝招展,像九天下凡的仙女。临到拜堂前,突然发现她爱得死去活来的荣庆,也就是今儿要与她成亲的新郎官突然不见了。面对他的不辞而别,性格刚烈的小格格伤透了心,当场昏过去,荣庆二舅和同来的卫士一个个全部吓得目瞪口呆。
与此同时,精心策划荣庆出走的张之洞和马二爷,正躲在密室里,准备草拟电稿,向朝廷报告荣庆出逃事件。当马二爷告诉张之洞,荣庆是昨天深夜由江边码头上了船,估计这会儿他已经过了九江。张之洞点点头,说这就可以放心向北京复旨了。大帅一边思忖一边在屋里来回走动,马二爷坐在案前,提起笔准备记录。
“假皇上一案,当然实话实说……”张之洞说了前句想着后边的词儿,不紧不慢地说,“至于荣庆,你就这么写:瑞王的格格喜招郡马,老夫贺喜,发觉新郎形迹可疑,认定他就是冒充皇上、诈骗武昌的匪人……”
“于是匪人畏罪潜逃。”马二爷心领神会地接着对方的话茬。
“对,就这么写。”
“那……小格格回去可怎么交代呀?”
“那只好请她的令尊大人想办法了!”张之洞笑笑,突然觉得不用直接给朝廷复旨,把电报直接发给瑞亲王,这样表面上给了瑞王面子,实际上是让他作蜡,“下文自然就不必你我操心了!”鸡飞蛋打,两头落空。瑞王做梦也没想到会闹出现在这个结局。
他站在书房里,瞅着窗外飘起零星的雪花,恨得直磨牙龈。他在心里对自己说,这不是找病吗?张之洞呀张之洞,你这不是成心让我吃哑巴亏,有苦不能说。他抓起张之洞发来的电报,气得浑身哆嗦,几次想扯掉又忍住,再一次读着上面的电文。
想来想去,唯一的办法就是找李莲英,让他帮着在老佛爷面前说好话。否则武昌的事儿闹得有鼻子有眼睛,又是姑娘又是女婿的,临了这女婿竟是假冒皇上的头号罪犯,,当然,这后一条绝不能说出去,连李莲英也不能说,反正张之洞这份电报是直接发给他的。
第二天一大早,瑞王到了朝房,正想找李莲英,设想李莲英找上门来,说老佛爷有急事召见他。瑞王做贼心虚,半道上便问李莲英,老佛爷是不是为张之洞奏本找他。
“王爷今儿是怎么啦?乐胡涂了?”李莲英一时没明白他意思,心想王爷还在想着女儿成亲的事。
“莲英,无论如何你今儿得给我兜着点儿!武昌那事儿它不怨我呀!”瑞王急了,求着李莲英。
“武昌那事儿到底怎么着了?”李莲英听出有些不对劲。
“你还不知道啊?”瑞王看得出对方不是装的,是真不知道。心想张之洞除了给他发了电报,再没给朝廷发了,成心给他面子。想到这儿,他吞吞吐吐不说了。李莲英长的一双什么眼睛,可毒呢,他一眼便瞧出对方有重要事情想说,见自己不知道,又不想说了。
“我不知道,可备不住老佛爷知道啊。您这会儿还不给我个实底,我想帮也帮不上了!”经李莲英这一声吓唬,瑞王终于咬咬牙,趴在李莲英耳边,将荣庆新婚之夜,畏罪潜逃的经过说了一遍。
“怪不得老佛爷一早儿就气儿不顺呐!”李莲英听后心里一惊,觉得这事儿闹得太大,怪不得老佛爷今儿一早便独自进了佛堂里烧香,一句话都没有。“莲英,您得救我!”瑞王慌忙说。
“奴才不是找钉子碰吗?”李莲英一脸为难。
瑞王急忙从靴子里取出事先早就准备好的银票,塞进李莲英手里,说这个您先拿着,回头咱们再找补。“这多不合适啊!咱们是什么交情?”李莲英嘴上这么说,手中的银票已经揣进怀里。
瑞王随李莲英一路来到佛堂。殿门大开着,只见慈禧正在神龛前焚香膜拜,神态极为虔诚。李莲英让瑞王站在门外,悄悄走到慈禧身后说瑞王来了。
慈禧站在祖宗画像前默祷了一阵子,这才转身吩咐李莲英,叫瑞王快进来。李莲英走到门口,向等在那儿的瑞王招手。瑞王一进门,便给慈禧磕头。慈禧指着祖宗的神像对瑞王说:“朝哪儿跪?跪祖宗。”
瑞王慌忙向祖宗神像跪下,一边磕头,嘴里一边喃喃有词。
“知道不知道,我宣你干吗来了?”慈禧问。
“奴才不知道。”
“我的心事你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