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岚愣在原地。吉原香奈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难道说,任伟伦并没有接受她的感情?他拒绝了吉原香奈吗?难道说,任伟伦心里的那个女人,其实并不是眼前这个黯然回国的日本女子,而是……而是……
揣着满心的惊诧和疑惑,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瞪住吉原香奈的背影。然而,那个孤高又美丽的背影向前走了几步,却又突地折了回来。
吉原香奈一直大步走到卫岚面前。她以一种极为复杂的眼光直视后者的眼睛,一字一顿、清晰有力地用中文说了最后一句:“我……真的很羡慕你,你永远不会知道自己有多么幸运。”然后,她掩饰好眼中微微泛起的湿意,骄傲地挺起胸膛,这一次,真的头也不回地走了。
陈志铎呆呆地瞪着这个走路有风、高跟鞋踩得嘀嘟作响的日本女人。她这最后一句话,实在是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然而卫岚的表情却逐渐起了变化。渐渐地,她的眼眶开始泛红;渐渐地,她的脸色开始转白;渐渐地,她口中逸出低哑得几不可闻的叹息;渐渐地,她提着行李的手开始微微颤抖;然后,仿佛有人拉动了定时炸弹的引信似的——她蓦地一下跳起来,用力挣开陈志铎搂住她肩膀的手!
“卫岚?”陈志铎吓了一大跳,身子后退两步,既尴尬又不可置信地瞪住面前突然翻脸的女子,“你、你怎么了?!”
卫岚低下头,逃避他的视线,声如蚊蚋:“对不起。”
“别、别说对不起,你……没对不起我什么。”陈志铎慌了,连连摇手,口中不停地说着,“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你说一句,我马上改!还是我刚才搂着你惹你不高兴了?没关系,你不喜欢,我可以不碰你的,我不勉强!我甚至可以道歉!”他情急之下,出口的话语竟然十分流畅。
然而卫岚却狠心截断了他的话:“陈工,我只能说——对不起。”
“你别、别叫我陈工啊,这样听上去……太生分了……”陈志铎汗如雨下,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我……真的很对不起!”吼完这一句后,卫岚蓦然转过身,把行李一扔,像疯了似的朝候机大厅的门外发足飞奔。无论身后的陈志铎怎样喊她、怎样追她,她都不管不顾了。
“汪汪!汪汪!汪……”
上午十点的豪华宾馆套房里,狗儿叫得正欢。
“木村,别叫了!”任伟伦忍不住拿起床头柜上的闹钟扔向狗儿所在的角落。今天他的心里已经够烦躁了,木村还要来火上浇油。
今天是周末,原本是可以睡懒觉的大好时光,可是他睡到清晨五点就醒了。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他都在床上翻来覆去,心里乱得如同一团麻,怎样理也理不清。
昨天晚上钱千芊的话语害他失眠了。虽然那并不是什么有水平的言辞,可是在那一刻,那些尖锐的语句就这样猛力击中他心房最脆弱无防备的一角,令他猝不及防地心痛了。千芊这样说:“没有牺牲和让步的爱情,不配称作爱情。”
任伟伦一把挥开棉被,从大床上坐起身,天花板上镶嵌的大幅镜面照出他头发凌乱如鸡窝的颓废模样。他仰起头,看着镜子里的男人:那双眼睛里充满了困惑而渴望的神情,仿佛一只野兽被一个巨大的铁丝笼囚着,找不到出口,烦躁又气馁。
“没有牺牲和让步的爱情,不配称作爱情。”这话说起来好容易,可是做起来太难。在和卫岚的这段感情里,他不是没有做出过牺牲,也一直在让步。只是,如果要他每一次都牺牲、都让步——他做不到。他没有那么好的个性、那么宽广的胸怀,可以消化掉所有爱情中的负面情绪。如果卫岚也如他爱她一样爱他,那么她为什么就不能偶尔一次做出牺牲、让步呢?
又也许,她并不那么爱他吧?她对他的爱,并没有强烈到让她愿意放下自己的骄傲。在这段感情里,他——始终是被动的。
他这样想着,心情更糟,懒洋洋地下了床,踩着拖鞋来到落地窗前。今天的阳光很好,卫岚的飞机……应该会准点起飞吧?她和那个男人……会玩得很开心吧?
正在这个时候,狗儿木村惊天动地地吠了起来:“汪汪!汪汪!汪汪!”
“木村!”任伟伦皱起眉:这只狗今天真反常。他走过去蹲下身子,拎起它的脚爪,将它放到自己的膝盖上,“老兄,你怎么了?”
“汪汪!汪汪!”木村继续狂叫。
“你究竟怎么了?”任伟伦打一下狗儿的头,“你饿了吗?馋狗,还没到吃饭时间呢。”
“汪汪!汪汪!”三度吠叫抗议。而与此同时,急促的敲门声也在他身后响了起来。
任伟伦立刻转过身,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扇门。他不记得自己有叫过客房服务,那么在周末的这个时候——会是谁?谁来找他?
“汪汪!汪汪!汪……”木村很尽责地发出守卫家园的叫声。
“汪汪!汪汪!汪……”谁知,这时门外居然传来了呼应一般的狗叫声!
任伟伦蓦然瞪大了双眼:莫非……莫非是——花轮?!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到门口的。只觉得脚下虚浮,头脑发晕,然后下一秒钟,他就以最快的速度冲到玄关去了。他伸出手去拉门把,可是手指微微颤抖着,竟然几次握不住那个圆圆的把手。
终于,他一鼓作气,猛然拉开门板——
门外站着的蓝色身影顿时让他失去了呼吸的功能。
“卫……卫岚?!”好半晌后,他才回过神来,找到自己的声音。面前站着的女子——确实是他的前妻卫岚没错。她一身蔚蓝,脸上带着别扭的神情,眼睛不敢望他,只好看着地下,怀里抱着一只黄毛土狗。
“汪汪!”看见自己旧日的女主人,木村十分兴奋地扑到门口,然而,当它看见花轮的时候,它当即示威似的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