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儿,你也可以写册吗?」她不记得汲古阁内有任何公孙先生的册子啊。
他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取来印章盖上——
春香公子!
她惊吓的掩嘴,瞪着他。「你你,果然是你!你冒充春香公子……」
「我没冒充。」他静静地说道:「汲古阁外的春香公子确实是傅临春,但汲古阁内的春香公子有两个,一个是他,一个是我。他生性懒散,一提笔便爱写些风花雪月,要不,就是夸大其词,明明没有的事他也胡吹臭盖,只凭自己喜好。」
她一脸受到打击。「怎么可能……」那个脾气极好的傅临春,怎么会这么随便?她的幻想有点破灭了。「难怪,我瞧他写的字句总有些夸张,有点眼熟……」
「不就像妳么?」
她恶狠狠地瞪着他。「哪像?哪像啊!我是照实写的,照实写的!」
他闻言,不多作辩驳,任着她取过他写的记事观看。
「显儿,你文笔更好,更可惜你不是公子。」她啧啧啧的直赞叹,一脸崇拜。
他微微一笑,道:「别说出去,会乱了套的。」
她低声说道:「我瞧现在就乱了套了,当公子的不像公子,当武先生的又变公子了。」他在岛上老是写写画画,那时她只觉他文人底子颇深,老是把她画得入骨三分,却没有想到他快把春香公子给干掉了。
「咱们知道乱了套就好,传出去也不会有人信的。」他不以为意道。人人都以为他因血统关系,找他说项最容易,其实,要找人说项不如找春香,春香出身名门正派,但在他耳边叨个几句,他便什么都好,可惜,一直没人看穿这点。
「上次你说,天罡派送你金绵绵,代价是删去天罡派掌门四十年前的错事,你删了吗?」她忽然想起这事。
「删了。」
她抿抿嘴,有点内疚地说:「这……要传出去,对云家庄的形象很不好吧。」
「传出去也就罢了。世上的公平公正,都是人定的,妳说妳写的都是事实,我跟妳写同样一件事,内容却大不相同,妳说,谁写的才是真的?这两年妳待在汲古合没发现么?册子这么多,江湖上哪来这么多事好写?每位公子写着同样的事,却是不同的内容,历代云家庄主子都一律收了册,任由后人去判定真假。妳也可以说,每个人写的都是真的,每个人写的也都是假的。」他顿了下,又道:「天罡派掌门四十年前的错事,只有两句话,那是一件当年微不足道的错事,现在根本无人会提起,即使提起了,也只是一笑置之,后世的人也是不当回事。山风,妳认为为什么他还执着于此?」
她想了想,摇摇头。「我不知道。」
「他想留美名。即使人死尸腐,也要留传天下第一的美名,世世代代。」
她讶了声,低声问道:「显儿,那你想要留名吗?」
他看她一眼,道:
「妳说,依我的背景,想要留下美名,得删去多少册子?」忽地,他声音微地带暖。「我不留名,只想留命。」
她闻言眉开眼笑。「是啊是啊,留命,我跟你长长久久,留命到七老八十。」
「既然不留名,就把妳写的那公孙情史烧了吧。」
「我不要!」她环视一周。「明明被你收到这里,但我刚才就是找不着,你到底放到哪去了。」
公孙显当作没有听见,继续写着他的纪事。
任着她找了一会儿,他又道:「三叔年底要归隐了。」
「嗯,他告诉我了。」她有点舍不得。「之前我一直觉得奇怪,为何三叔不跟大哥一块归隐,后来传棋出了事,我才明白三叔的心意。」新一批的数字公子年纪轻,难免行差踏错,他留下正是为了随时修正年轻一辈的想法。三叔的心意,几乎发生在每一代数字公子身上,不知这一代将来会是谁留下传承一切?
公孙显看她依依不舍,故作无事的岔开话题,问道:
「以后咱们的孩子,不论男女,妳都要叫公孙白么?」
她又挨了过来,含着蜜饯恼道:
「我都要二十八了……我不该说大嫂老蚌生珠的,万一我五十才生……」
「这事挺难说的,是不?」他内心在微笑。「妳想生几个?」
「我两个,你自然也是两个;我要三个,你自然也是三个,你不可以比我多的。」她用力揉揉肚子,非常烦恼。
他轻轻拍去她的手。「别这样揉。」
她没注意到他的异样,认真地想了想,道:
「别叫公孙白,当初是要你想我的,现在我人还在,别弄得好像在纪念我一样。名字慢慢想,我希望不论男女,都不要像我的身子或长相,像你一人就好了。」
他想起她以前的薄命身子,点头道:「也好。」
「唉,说什么都是白说。」她笑着,皱皱鼻子。「要我五十生,我也认了。」谁教她现在的生活已经非常幸福了,不敢再奢求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