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支票交给银行,说也奇怪,整个人立刻有说不出的愉快。
史涓生始终是帮我的,他出没如鬼魅,但他始终是帮我的。
两星期的假期完毕,送女儿回加拿大的时候,我禁不住大哭起来,实在是不舍得她,并且一年来未曾好好地哭过,乘机发作。
唐晶说:“有那么好的女儿,真羡煞旁人,还哭。”
安儿嘱我尽快去看她。
我说:“储蓄如建万里长城,我会尽力而为。”
安儿一走,我落寞。
唐晶说:“始终希望有人陪,是不是?”
我不响。
“看样子你始终是要再结婚的。”
我说:“有机会的话,我不会说我不愿。”
“吃男人的苦还没吃够吗?”
“你口气像我的妈。”
“你很久没见你妈妈了。”
“你怎么知道?”
“有时与子群通电话,她说的。”
“我不想见到她,她实在太势利。”我说,“这次安儿回来,我也没有安排她们见面。”
“是的,你总得恨一个人,不能恨史涓生,就恨母亲。”她笑。
我没有笑。
“工作如何?”
“有什么如何?购置一台电脑起码可以代替十个八个咱们这样的女职员,”我苦涩地说,“不外是忍耐,忍无可忍,重新再忍,一般的文书工作我还应付得来,人事方面,装聋作哑也过得去,老板说什么就做什么,一日挨一日,很好。”
唐晶问:“房子问题解决,还做不做?”
“当然做,为什么不做?写字楼闹哄哄的,一天容易过,回家来坐着,舒是舒服,岂非像幽闭惩罚?”
“你真想穿了。”唐晶拍着大腿。
“尤其是不在乎薪水地做,只需办妥公事,不必过度伺候老板面色,情况完全不一样。”
“很好,说得很好。”
“以后我不再超时工作,亦不求加薪水,总之天天倒牌做好功夫,下班一条龙,”我笑,“做女强人要待来世了,但我比你快活逍遥呢,唐晶。”
“是的,”唐晶说,“低级有低级的好处,人家不好意思难为你,只要你乖乖地,可以得过且过,一旦升得高,有无数的人上来硬是要同你比剑,你不动手?他们压上头来,你动手?杀掉几个,人又说你心狠手辣,走江湖没意思。”
我笑,“有是有的,做到武林至尊,号令谁敢不从之时,大大的有意思,别虚伪了。”
“咄,你这个人!”
“唐晶,最近很少见你,你到哪儿去了?夜夜笙歌?”
“夜夜开会。”
“别拿言语来推搪我,哪来那么多会开。”
她面孔忽然红了。
我细细打量她,她连耳朵都泛起红霞,这是前所未有的奇事。
我暗暗也明白三分,虽说朋友之交要淡如水才得长久,但我实在忍不住,自恃与她交情非同小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