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去公司了。我告诉妈妈我不回去吃晚饭,她也没问我,我想,她当然知道我是到这儿来了。除了这儿,我并没有第二个地方可去呀!”
狄君璞沉默了一会儿,他不知道梁氏夫妇到底准备怎样对付他,但他知道一点,投鼠忌器,他们也怕伤害心虹。这成了他手中唯一的一张王牌。他现在没有别的好办法,除了等待与忍耐以外。命运既已安排他们相遇,应该还有更好的安排。等待吧!看时间会带来些什么?
“你有心事,”心虹注视着他,长睫毛一开一阖的。“告诉我,你在想些什么?”
“没有什么。”狄君璞牵着她的手,把她引到火边的椅子上坐下。他坐在她旁边,把她的手阖在他的手中。“我等了你整个下午,怎么这样晚才来?”
“你为什么不去霜园?”她问,心无城府地微笑着。“难道一定要我来看你?唔,”她斜睨着他,“我看你被我宠坏了,什么都要我迁就你。但是,”她热烘烘地扑向他,“我会迁就你,无论你要我做什么,我都会迁就你,我知道你不喜欢到霜园来,那儿的气氛不适合你,你宁愿要这朴朴实实、笨笨拙拙的农庄,也不愿要那豪华的霜园,对吧?好,你既然不喜欢去霜园,那么,我来农庄!如果你不讨厌我,我就每天来吃晚饭!”
狄君璞心中通过了一阵又酸楚又激动的暖流,这孩子,这痴痴的傻孩子啊!她已经在为他的不去造访而代他找借口了。一时间,他竟冲动地想把早上的事告诉她,但他终于忍住了,只是勉强地笑笑说:
“你知道,心虹,你家里的人太多,而我,是多么希望和你单独相处呵!”
“嘘!”心虹把一个手指头压在嘴唇上,脸上有一股可爱的天真。“你不用解释,真的,不用解释!我每天都来就是了!记住,君璞,你高兴怎么做就怎么做,我不要改变你。假如你愿意,给我命令吧,你是我的主人,而我,一切听你吩咐。先生。”
狄君璞拿起她的手来,轻轻地吻着她的手指,他用这个动作来掩饰他眼底的一抹痛楚。啊,心虹!她怎样引起他心灵深处的悸动呵!
“告诉我,”他含糊地说,“我有什么地方值得你这样爱我?”
“呵,我也不很知道,”她深思地说,忽然有点儿羞涩了。“在我生病的时候,我常常看你的小说,它们吸引我,经常,我可以在里面找到一些句子,正是我心中想说的。我想,那时我已经很崇拜你了。后来,爸爸告诉我,有一个作家租了农庄,我却做梦也想不到是你,等到见到你,又知道你就是乔风,再和你接近之后,我忽然发现,你就像我一生所等待着的,所渴求着的。呵,我不会说,我不会描写。以前我并非没有恋爱过,云飞给我的感觉是一种窒息的、压迫的、又发冷又发热的感觉,像是一场热病,烧得我头脑昏然。而你,你带给我的是心灵深处的宁静与和平,一种温暖的、安全的感觉。好像我是个在沙漠中迷途已久的人,忽然间找到了光,找到了水,找到了家。”她抬眼看他,眼光是幽柔而清亮的。“你懂吗?”
他紧握了一下她的手,算是答复。注视着她,他没有说话。迎视着他那深深沉沉、痴痴迷迷的注视,她也不再说话了。好长一段时间,他们只是默默相对。室内好静好静,只偶尔有炉火的轻爆声,打破了那一片的沉寂。窗外,太阳早就落了山,暮色慢慢地,慢慢地,从窗外飘进室内,朦胧地罩住了室内的一切。光线是越来越黝暗了,他们忘了开灯,也舍不得移动。房间中所有的家具物品,都成了模糊的影子。他们彼此的轮廓也逐渐模糊,只有炉火的光芒,在两人的眼底闪烁。
“心虹。”好久好久之后,他才轻唤了一声。
“嗯?”她模糊地答应着,心不在焉地。仍然注视着他,面颊被炉火烤成了胭脂色。
“我有件东西要拿给你看。”他说。
“是什么?”
他满足地低叹了一声,很不情愿地放开了她的手,站起身来,走到书桌边去。拿起一张稿纸,他扭亮了台灯,折回到心虹身边来,把那张稿纸递给了她。她诧异地看过去,上面写着一首小诗,题目叫“星河”,这是他昨夜失眠时所写的。她开始细声地念着上面的句子:
星河
在世界的一个角落,
我们曾并肩看过星河,
山风在我们身边穿过,
草丛里流萤来往如梭,
我们静静伫立,
高兴着有你有我。
穹苍里有星云数朵,
夜露在暗夜里闪闪烁烁,
星河中波深浪阔,
何处有鹊桥一座?
我们静静伫立,
庆幸着未隔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