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方才的嘈杂,现在的凌烟阁前十分寂静,只有寥寥数人交头接耳:“她不是跟韦后是一伙的吗?”
“韦后和安乐公主现在去了么?怎么还留下了她一个?”
刘幽求先是咳了一声,道:“先帝遗诏在此,诸位不可造次。”却不想这一句话说出口,本来还只是几人的细微声响,立时嗡地一声大了起来,他刚要制止,便见那女子走到了自己身边,忙拱手道,“上官昭容,反正过一会儿,临淄王最多不过看看,这一封遗诏里写了什么,众将士是不知道的,到时只怕徒惹猜疑,军心不稳,不如……”
上官婉儿颔首道:“我与你是一个意思。”
刘幽求闻言,身体不禁又站直了些——上官婉儿的才华是人尽皆知的,她称量天下人才的风流轶事,也都为人所熟知,故而在刘幽求眼中,上官婉儿高高在上,文坛领袖且不论,便是在朝堂之上,也算得上无名宰相。
任凭刘幽求掩饰得很好,却仍是露了些痕迹,被上官婉儿精准地捕捉到。上官婉儿却只淡淡一笑,便双手托起一卷明黄色的书卷,扬声道:“此乃真正的先帝遗诏,其中内容不过有三。其一,由温王即皇帝位;其二,皇后韦氏临朝理政;其三,相王辅政。韦氏不忠不敬,擅自篡改先帝遗诏,更鸩杀先帝,罪不容恕!今有众将士,临危难而不惧,救大唐于水火,真乃国之幸事也!婉儿在此先行拜过了。”
众将士听罢遗诏内容,对韦后又多出几分不满,又听堂堂上官昭容竟将自己夸得这样好,志得意满的同时,也有些不好意思,便都客气了许多。
上官婉儿心下稍松,转身将遗诏交给身侧宫人,不经意地一抬眸,便微微一怔,倏尔婉然一笑。
“萧内侍到了!”
“还有杨常侍!”
“你看杨常侍手里拎的是什么?”
“好像是……安乐公主的头!”
众军又欢呼起来,本对萧江沅有几分轻视,现下也都被喜悦覆盖了。
上官婉儿瞥见安乐公主的头颅,立即转开了眸,深呼吸了几口,方迎了上来:“别来无恙。”
萧江沅已经在一旁站了一会儿了,等上官婉儿表演完,才走了过来。她与杨思勖率领后面的将士内侍,一同朝上官婉儿长揖一礼,道:“昭容安好。”
又向其他将军和刘幽求拱了拱手:“诸位也安好。”
葛福顺奔了过来,兴奋道:“鸦奴,行啊,诛杀了安乐公主,这可是大功一件!”
无视上官婉儿唇边笑容一滞,萧江沅垂眸笑道:“这功劳,一则有我这以一当十的义兄一半,二则还有我身后这些弟兄们一半,却偏偏没有我的份。葛将军可不要赞错了人。”
“谁说的?”杨思勖立即打断,“若不是你指挥得当,我们还不得跟自己人打成一团了,哪还有精力去找韦后和安乐公主了?”
葛福顺掀开乱发,看了看安乐公主雪白的脸,点了点头:“安乐公主已经在这里了,不知韦后……”
感受到四周随着此问静下来的氛围,萧江沅的声音微微洪亮了些:“若奴婢所料不差,韦后的首级应当已在临淄王手中了!”
“好!”随着葛福顺一声喝下,凌烟阁前又热闹起来。葛福顺也稍稍安了心——只要韦后死了,之前再怎么顺都不奇怪了。
果然在少时之后,李隆基纵马赶到之时,随行的钟绍京手里拿的便是韦后的首级。钟绍京抬手一举,便引起全场尽呼:“大唐万岁!”
李隆基坐于马上,满眼皆星光般烁烁,唇边的弧度也深了许多。他凝望着四处围着自己而雀跃的文臣将士,第一次有了一种,天下尽在我手的感觉。他喜欢这种感觉,也渴望许久了。他既然已经得到,就不会再放手了。
享受够了,他转眸去寻萧江沅,这才看到,上官婉儿也在。他不着痕迹地扬了扬俊眉,不禁想起了不久之前玄武门楼上,萧江沅对他说过的话。
这位上官昭容还真是有能耐啊,论八面玲珑长袖善舞,萧江沅还得跟她学着点呢。
此时,上官婉儿正立在萧江沅面前,似笑非笑:“鸦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