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上天都在帮他,难不成大唐的未来,真的属于他?
李旦就这样定定地看着李隆基,不知不觉,竟伸出手去,要为他掖一掖被子。就连李旦自己都没想到,他竟会为李隆基做出这样的事。直到薄被已经被他提起,他才回过神来。此时再放下已经来不及了,李隆基已经睁开了眼。
——他为什么要放下?他有什么好躲避的,他是父,他是子,父亲给儿子掖次被子而已,多寻常不过的一件事。
而当李旦看到李隆基怔然的神色,他的心竟似被什么猛地一撞。
他何尝不知,自己做的事,对李隆基来说,并不寻常。
见李隆基待自己依旧十分谦逊和规矩,李旦心里好受了些,态度也缓和了点。他与李隆基许久不曾这样寒暄,虽因经验不足而略显生疏,但好歹最难的开始已经过去了,日后也许会越来越熟练,渐渐地像一对真正的父子一般亲近,就好像他和李成器那样。
可有几句话,他还是要说:“你们兄弟五个,自小相依为命,同屋而居,同榻而眠,那样难捱的日子都过来了,日后也务必要好好的。从前是什么样,以后也要是什么样。”
李隆业立即道:“阿耶这是什么话,我们兄弟感情好着呢,这辈子都分不开!”
李旦却没理幼子,只正视着李隆基。
李隆基由于是刚睡醒,脑子还有点转不过来弯。听到阿耶这样说,他稍稍品出些意味,便道:“阿耶放心,三郎排序在中间,上有兄长,下有幼弟,必当孝悌始终,绝不负阿耶爱子之心,不负此生兄弟之情!”
李旦这才抬起手,向李隆基缓缓伸了过去,本是想像多年以前那样,轻抚下儿子的脸颊,想了想终究微微一移,按在了李隆基肩上。他还想要说什么,可终是什么都没说出来,只重重地拍了拍李隆基的肩膀,转身离开。
李成器本要去送,却见李旦摆了摆手,便停下了脚步。李成义和李隆范相视一眼,一时间明白了什么,都看向大哥。李隆业一直陷在惊异之中,无法自拔,不知过了多久,讶然才化为喜悦,充满了整座心房。
李隆基定定地凝视着阿耶的背影,神思渐渐清晰起来。他成为太子本是大势所趋,按理说不该有悬念,但阿耶一定有所不满,只怕会生出事端。现在这是……事端已经生完了,阿耶想通了?
只是阿耶还不放心,怕他对兄弟们下手,尤其是大哥,这就需要用时间来证明了,日后再说不迟。他现在只想知道,在他睡着的这段时间里,具体发生了什么,便听李成器温和笑道:“看来,最多不过几日,我们就该恭贺三郎入主东宫之喜了。”说着有模有样地冲李隆基拱了拱手,“太子殿下,这厢有礼了。”
对于大哥的选择,李成义虽有些叹息,却还是无条件跟从,再说三郎得到太子之位,确实是应该的,他便没什么好说了,便也跟着凑热闹行礼。
见想象中焦灼的对峙悄无声息便化为无形,李隆范心中畅快了许多,这才想起自己不久之前折断的毛笔,好像就是用着最顺手的那只,一时间悲喜交加,哭笑不得。
李隆业早就开心快飞起来了。他一手挎过大哥的手臂,一手挎过三哥的:“什么太子不太子的,三哥还是三哥啊!”
李隆基忙侧身避过李成器的礼:“大哥这是做什么?阿耶这是……方才到底……”
见三郎鲜少如此懵懂可爱,李成器温柔笑道:“阿耶已经登基,自然要议国本一事。三郎立有大功,自是太子不二人选,阿耶倒不是反对,只是有点心疼我,便又优柔寡断含糊不清了。我怕有些臣子听风就是雨,平白离间了你我兄弟,便直接去跟阿耶表明过心迹,我只等着三郎许我做一个太平安乐的富贵闲人,别的可什么都不想管。”
“大哥……”李成器说得越是云淡风轻,李隆基心里就越沉重。
李成器若要与他相争,并非没有一点胜算的,只要时间一长,这功劳最多不过回忆,曾经的威望也必然会消退,等拖到了国泰民安,自然是嫡长子继承最为稳妥不过了。
可大哥还是毫不犹豫地让给了他,甚至是从很久以前,在他刚刚开始筹备政变的时候,大哥就已经预见了未来,更提前做好了选择。
他的大哥,从一开始,就已经决定把一切都让给他,哪怕是皇位,是天下。
李隆基扑通一声便朝李成器跪了下去,却什么都说不出口。李成器只温和地看着弟弟,一眼便明了他所有的意思——
你我兄弟,心照不宣。从此同心协力,共享大唐江山。